梅园后门这条路极少人知道。
一道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宽度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两侧便是密林杂草,鹅毛般的飞雪还在下着,飘飘扬扬地铺了地面上薄薄一层。
为防落雪湿了头发,顾灵瑶把狐裘大大的兜帽戴在头上,一手提着裙摆下山,走了还不到一半,只听路边忽然传来几声窸窣,她心中一惊:莫非这山上有野兽?
还不待她扭头看个究竟,整个人就被两人把肩膀和腿同时制住,打横抗起来。
顾灵瑶心中大骇。
惊叫之声还来不及喊出,她的嘴里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旋即塞进一个臭烘烘的破布,耳边传来一道男人的低吼:
“再动老子弄死你!”
顾灵瑶作为皇家公主,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尊贵不允许她屈服于武力与威势。
于是,一股子怒气冲上心头,她口中不断发出“呜呜”之声,挣扎得更加厉害了。那男人见状,心下一狠,以刀背猛地打在她后颈之上,顾灵瑶瞬间昏死过去。
雪还在下着,天地间茫然一片,这一桩发生在偏僻山路上的掳劫,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却没被任何人发觉——
直到江幼带着喜乐从梅园后门走出来。
此时顾灵瑶留下的脚印,已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上,并不容易发觉,却还是立即被江幼一双机敏锐利的眼睛看出了端倪。
只见那道极浅的脚印行至一处戛然而止,再往前的路面上一片平整,而停留那处却并非只有顾灵瑶一人的脚印。
那杂乱无章的踩踏痕迹中,至少有三个男人的脚印。
江幼眉头一蹙,喃喃道:“难不成被劫了?”
喜乐一听“劫”这个字,登时想到自己在永昌城那段恐怖经历,脸色瞬间发白,声音发颤:“难道……公主,公主她……”
江幼立即交代喜乐赶紧回马车上,又拿出一个SW求生哨交给她,道:“若是常宁公主已经在马车上,便用力吹哨子,三长两短。”
喜乐握紧那通体漆黑,侧边还印着奇怪花纹的哨子,强压着心头的紧张,问道:“如果……公主不在呢?”
江幼眯眼瞧着脚步停留那处通向的密林,沉声道:“若是不在,你立即去找顾九卿,就说常宁公主被人劫持了。”
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开,手却被喜乐抓住:“夫人,您务必小心。”
江幼扯唇一笑,安抚道:“放心,快去吧。”
说完,身形敏捷的钻进密林。
喜乐望着她飞速远去的背影,虽然心下一片惴惴和焦急,却深知不可耽误任务,转身向山下狂奔而去。
雪还在下着,满山都被染得一片素白。
江幼凭着高超的追踪手段,沿着那伙人留下的细微末节一路向着山林深处前进,依着痕迹看,这一伙不过三五个人。
江幼心下疑惑。
到底是谁竟然这般大的胆子,区区几个人就敢劫持公主?
西郊荒山的半山腰处,有一个破旧的木屋。
早些年,一些进山的猎人或是砍柴人偶尔在此住宿一晚,如今已很久不曾用过,更是无人修补,因此格外破旧,断木残垣,颤颤巍巍,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塌一样。
几人将顾灵瑶带到这处破屋,动作粗鲁地把她摔在地上。
失重带来的恐惧,和随即而来的剧烈疼痛,让顾灵瑶瞬间清醒过来。
她发出几声不自主的闷哼,蹙眉环顾四周,入眼一片昏暗的衰败景象,瑟瑟寒风透过墙壁上的破洞,穿堂而过,发出阵阵犹如鬼哭的呜咽之声。
顾灵瑶心中涌起无限的惊恐,但她仍努力维持的公主的尊严,透过被汗水糊在脸上的发丝间隙,冷眉怒目地瞪着那些绑了自己的歹人。
“砰!”木屋的门被一脚踹开,连带着整个屋子都跟着颤了几颤。
一道瘦高的身影跨进来,逆着光顾灵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却听得一道熟悉的男声:“原来你就是宣王殿下纳的侧妃江氏,真是让爷好找哇!”
顾灵瑶心中一动:
张敛?
电光火石间,聪慧的常宁公主便猜透了前因后果,莫非张敛把自己当成江幼绑了来?
张敛的胳膊残了,自然没法继续在金吾卫中任职,他爹张峰临为了儿子以后的前途,特别托人把这个不通文墨的浪荡子塞进梅林宴上,就是想着沾些文人的风骨,若是有机缘得了甄院首的看重也说不定。
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梅林宴上,找到了那日断他一臂的江幼……
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张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手脚被捆,满身泥泞,分外狼狈的“江幼”,只觉得大快人心,上前飞起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又趁着“江幼”疼得弓起身子时,猛的抓起她的衣襟:“既落在爷的手里,就是你的死期!”
下一秒,当他瞧见那张狼狈的,被乱发覆了大半张真容的脸时,只觉得天灵盖处降下一道天雷,劈得他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怎么是常宁公主?
张敛紧忙松开手,连连后退两步,一把拽过随从,怒骂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这这他娘的是常宁公主!”
几个随从也是一脸震惊:
这白狐裘……这女人……她怎么会是常宁公主!?
当张敛对上那双怒意滔天的眼睛,登时吓出一身白毛汗,单是“绑架公主”这一条罪名,就够他死八百个来回的,更别说他还踢了她一脚。
极度的恐惧下,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横竖都是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小公主杀死在这荒山之中,谁也不会知道这事儿是他做的。
他要找的是江幼,常宁公主倒霉才被误绑了来,与他何干!?
张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伸手从后腰处摸出一把锋利匕首,冷笑道:“人有时运高低,命有悲欢死别,想来今儿就是常宁公主您被阎王爷瞧上了,末将这就送您去见他老人家。”
一边说着,张敛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缓缓逼近顾灵瑶。
顾灵瑶断断没想到这人如此胆大包天,明知自己的身份,还敢动杀心!
她脸色瞬间惨白,虽然还强逼着自己强硬以对,但眸中已蓄满了惊恐的泪水,整个人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原来当死亡来临时,这么的无助,和恐惧,她的喉咙里甚至叫不出一声。
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身影,父皇、母后、三哥哥……还有大哥哥。
不知道大哥哥临死前,是不是也像自己这般恐惧呢?
她死死盯着那迅速下落的匕首,一滴泪蓦然滑落。
就在那锋利无比的刀锋即将插进她的胸膛时,凌厉的破空之声顿起,一道黑色软鞭猛的紧紧缠上张敛持刀的手——
稳稳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江幼立在门口处,笑道:“哟,肾虚小色批,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