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神庙东北角的祭台燃起熊熊大火,黑色烟雾直冲天际,木柴焚烧的噼啪声和女子的尖叫声混在一处,回荡在现场所有人耳朵里,令人不寒而栗,曾经参加过无数次献祭的信徒们心中纷纷涌起疑问:
从前献祭时,可是从没有声音的,为何今日却有这般凄厉的哀鸣声?
莫非……
这祭品并非自愿吗。
只有靠着祭台近些地才能听清那祭台上人喊的话:
百里嘉木公主竟然在祭台上!?
场面登时热闹开了,人群中不断爆发出惊叫声,现场顿时慌乱不堪。
此时,桑北延已飞掠至半空,下一秒就要冲进那烧得极浓烈的火焰中,却被苍狼和玄影一左一右地拉住,强行阻止了他的举动,大声劝道:“少主!使不得!这么大的火势……哪里是能进去人的?”
“让开!”桑北延喝道,声音低沉,饱含威势。
玄影心中一凛,拉住他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些,仰头道:“今日属下便是如何,也绝不那个放开少主去送死!”
桑北延一双金色眸子颜色渐深,其中似有狂骇的波涛在翻滚,剑眉紧蹙,森然地盯着玄影,寒声道:“玄影,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少主!”苍狼扑通一声单膝跪下,仰头道:“祭台火势太大,江小姐……怕是凶多吉少,即便您闯进去,也无济于事!还请少主念及大业未成!莫要涉险!”
桑北延薄唇紧抿,深深望向那处滚滚烈焰。
如果没有她,他这副残躯早死在池山的忏罪殿中,死在巴五的刀下……更无法摆脱失声之厄,遑论大业!
桑北延飞起一脚,将苍狼踢得远远的,又一掌劈开玄影,身子仿似离弦利箭般直飞向那烈火熊熊燃烧的祭台,玄影高声叫道:“少主!”
苍狼轰然飞出后,将将站稳了身子,径直向着桑北延的方向飞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那高台上也闪出一道人影,飞速向祭台靠近——
竟是岳罡。
在他身后的高台上,贵妃岳薇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已经嘶哑,“嘉木!我的女儿……岳郎救她!救救她啊!”
桑北延才接近了祭台,突然迎面袭来一道凌厉掌风,他转身避过,立在一只数丈高的布幡之上,冰冷的目光望去,却见到才收了掌风的岳罡冲向祭台,伸手便要去拉裙摆处已经烈烈燃烧着的百里嘉木。
呵。
想救一个,却烧另一个?
桑北延又怎会让他如愿,登时飞身上前,向着他的后心抓去,岳罡无奈,只能转身与之缠斗在一处,桑北延口中高呼:“苍狼玄影!去救人!”
岳罡也登时向着玉连心使了个眼色。
可百里嘉木就是玉连心送上去的,她又怎么可能再多此一举救她下来,而且若是百里嘉木活着从祭台上下来,她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她不过与玄影和苍狼对上了几招,便败下阵来,狼狈地跌回在高台上。
现场所有人惊愕地看着空中激烈的打斗,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原本稀松平常的献祭环节,怎的就搞成这个样子……还有,不是说大萨满为了全心接受萨满神的教诲,已将身体发肤尽数敬献,因此无法习武?
怎的却飞得比别人高?
打得也比平常人更加卖力?
……
岳罡此时已顾不得隐藏功夫,百里嘉木不能死!
不仅因为她是他的亲生女儿,更是因为如果她死了,自己的大计便会功亏一篑,可眼前的玄衣男子内力非凡,功夫更是高于自己,一番打斗下来,竟半点便宜都没占到,反而连挨了几掌,于是怒目瞪着桑北延,“你是何人!竟敢阻我救人!”
桑北延不欲理他,只想速战速决,于是动作愈加凌厉,掌风呼啸,轰然砸在岳罡胸前,将其掀翻在地。
旋即转身,飞身向着祭台冲去。
眼见就要跃上祭台,却听见“咔!”一声巨响。
紧接着,那甚是雄伟的祭台轰然倒下,烧着的火星溅进人群里,烫得众人惊叫连连,惨叫一片。
原来,在烈焰的吞噬下,祭台的柱子已经被烧成了炭灰,自然轻易折断。
眼见祭台坍塌,被绑在柱子上的江幼彻底被烈火吞噬,那个始终尖叫着的女声,也终于安静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噼啪作响,整个广场见火势冲天,黑烟滚滚,似乎还有些烈火焚烧皮肉的味道。
令人作呕。
“快!快浇水!”被玉连心搀扶着的岳罡,厉声高叫,手下的教徒纷纷奔走起来,一桶桶的水尽数泼向那火堆中。
而桑北延却再次被玄影和苍狼两个牢牢扑住,坚决不允许他冲向火堆。
“江幼!”
一声破碎绝望的嗓音突然响起,桑北延双眼赤红,仿佛霎时便能喷出鲜血来,脑中不断闪回着刚才在烈火中望见的容颜,苍白,虚弱,好像只是抬起头看他,都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的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保重。”
保重?
保重什么。
这是诀别吗?
不。
江幼。
无论九天还是地府,你都只能在我身边!
哪怕是烈焰寒冰,都不能分开你我。
桑北延双目圆瞪,真气大盛,将一左一后两人震飞,决然地向着那大盛的火光冲去。滚滚烈焰霎时吞没他的身影,火舌漫天,却再见不到那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
一桶又一桶的水泼在熊熊大火上,却显得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直到闻讯赶来的救火队,打开水龙,在源源不断的水柱喷射下,才终于将这嚣张狂妄的炽盛烈焰制服。
浓重的烟雾源源不断地从废墟升腾而出,将整个神庙尽数笼罩,现场众人无不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而刚刚还仙风道骨的大萨满此时发丝凌乱,华发渐生,脸上沾染着些黑灰,还哪里有半点超凡脱俗的高人模样。
突然。
临近那处烧焦废墟的人发现,在那一片焦黑虚无中,竟然隐隐有一道雪色身影。
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骚动,纷纷惊叫着:“有人!有人!”
岳罡缓缓抬起头,眯眼望向那处。
只见滚滚烟气中,一袭白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走出,身量纤细,面容精致,眸光潋滟,好像九天仙女下凡人间,绝世出尘,哪里有一点中毒又被割断手脚筋的狼狈模样!?
江幼向他勾了勾唇角,
“大萨满,这个生辰过得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