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矗立在东楚皇宫腹地的佛堂,被先祖皇帝题名为万佛殿。
采用了常规阁楼式建筑,外观三层,在一层和二层之间靠北的方位设置了暗阁,作为皇帝参佛礼拜后的休憩之所。
正殿紫檀木佛龛中,供佛三尊,正中是镀金释迦牟尼像,两侧分别是无量寿佛和药师佛,佛陀面容宁静慈悲,目光下视,将殿前发生之事尽数看在眼中:
吕贵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眼见皇上面色铁青,也知道是大事,却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昊元帝更加恼怒。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耀儿是她的命根子,若是他有什么闪失,她这个做娘的还怎么活得下去!?
吕贵妃紧紧攥着拳,眸光闪过一抹决然。
她今日着宫人服饰,本就瞧着俭朴憔悴些,这会儿神色哀戚,满面泪痕,愈加显得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对于自己的美丽,她一向是很有信心的。
吕贵妃戚戚然地向前跪行两步,紧抱住昊元帝的龙袍下摆,啜泣道:“陛下,若是芙儿做得错了,您罚臣妾便好,求您念在臣妾父兄皆为国捐躯,吕家满门忠烈的份儿上,饶恕……”
“送贵妃回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深沉冷漠的话语打断,吕贵妃愕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昊元帝一双翻涌着愠怒的眸子,“贵妃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后宫不得干政。”
吕贵妃被那双冷然的眸子盯着,只觉得胆战心惊,彻骨生寒,身子忍不住微微瑟缩起来。
往日里,只要她搬出吕氏一族的忠烈之事,皇上总会容她几分颜面,可今日竟连话都不让她说完……
“儿臣不孝,连累母妃跟着落泪。”顾光耀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吕贵妃侧眸望去,眼见儿子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她才终于挂肠悬胆地跪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眼见着佛堂大门紧闭,吕贵妃紧咬着唇,快步回到莲华宫。
一直在宫门口等她回来的宫女紧忙迎上来,来不及行礼就被吕贵妃抓住腕子,“快,你亲自走一趟侯府。”
那宫女一惊:“娘娘可是有信要送?”
“不。”
吕贵妃从袖中掏出一根金簪,郑重交到她手中,道:“这次你要请个人回来。”
时间在她坐立不安的等待中悄然而逝,几乎转眼间便行至黄昏。
去打探消息的太监步履飞快地小跑进寝殿,也顾不得行礼,声音尖厉道:“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盛怒,赐了太子殿下五十杖刑!殿下这会儿……这会儿已经被绑下去了!”
闻言,吕贵妃心下一颤。
“碰!”
手中茶盏登时落地,流光溢彩的珐琅釉彩茶盏摔成几瓣,滚烫的茶水溅了她满身,却也顾不上,声量猛然拔高:“五十杖刑!?那行刑的木杖有碗口那般粗,这五十杖打下去,就算是不死怕也是要残废了!”
紧忙吩咐了心腹婆子,拿着银票去找行刑禁军,“那周义武是个油盐不进的,姓刘的副使倒还有几分颜色,去找他!快去啊!”
眼见那婆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吕贵妃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颓然倒在太师椅上,白皙嫩滑的手背上被沸水烫得红肿,她却浑然不觉般,狠狠攥着木质把手,眉头紧紧皱着。
顾瀚!
你好狠的心啊。
便是寻常的宫女太监犯了错,也不过责打二十杖便罢了,可对耀儿这个亲儿子,竟这般下得去狠手,要责打五十!?
再者,耀儿可是堂堂皇子,当朝储君,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受那杖刑,还谈何太子殿下的颜面!
说到底,耀儿从小便是娇生惯养,身娇肉贵的,怎么能受这般的苦楚!
光是想想,吕贵妃的一颗爱子之心都要痛得碎了,眼泪连番滚落在衣襟上,一时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不行,我得去看看耀儿……”
这般想着,吕贵妃神色慌忙地站起身,直直的向着寝宫门口走去,可还没走出寝殿大门,却被下人们围住,齐声劝道:“娘娘三思,若此时去了,怕是会惹怒龙颜啊!”
吕贵妃猛地止住脚步。
是啊。
若是不明就里就赶去,不仅不会帮到耀儿,怕是会平添麻烦。她必须要知道,皇上到底因何这般愤怒?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冷静了不少。
又唤来莲华宫的首领太监,附耳交代几句,那太监恭声道了句“奴才遵旨”,随后快步离开。
吕贵妃仰头望着天边的血红夕阳,心中涌起无限愤懑。
入夜时分。
莲华宫寝殿里仍是一派的灯火通明,整日未进食米的吕贵妃半倚在锦缎软榻上阖目养神,忽听一阵脚步声,她紧忙睁开眼睛,只见殿中正立着一位身披墨色斗篷的,头戴兜帽,看不清脸孔的男人,正是被她着人从镇远侯府中请来的。
吕贵妃才见到他,泪水便潸然滚落,紧忙从软塌上起了身,上前两步,拉着男人的胳膊哽咽道:“耀儿被责打了五十杖,当场便晕死过去。可皇上却不允他回府养伤,仍被拘在佛堂中!可如何是好啊?!”
那人似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晌后才幽幽道:“芙儿,这般为人鱼肉的日子,你还没过腻吗?就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护不住哇。”
吕贵妃一愣,“爹,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人抬手一挥,将兜帽扯下来,露出一张肤色灰白的国字脸来,那人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阴翳,下颌上的山羊胡中隐着几根花白胡须——
正是“身故多年”的前镇远侯爷,吕军铁。
“当年耀儿被任命为太子,是因着有郑家的运作推崇,是为了安息人心罢了,可顾瀚的心思,早早就放在嫡子身上了,难道你看不出来?”
吕军铁冷哼一声,继续道:“如今那顾九卿在朝堂上势力大增,旌旗仪仗,更是超过身为太子的耀儿,怕是接下来,那监国之权都要落于他手!”
“自从那东海之事后,耀儿一再被打压,如今更是得了杖刑,这样下去,恐怕大势将去,无缘大统!若是有朝一日,那顾九卿登基称帝,彻查当年之事,你以为耀儿还能有命活着?”
“当年之事”这四个字好像一把重锤般,狠狠砸在吕贵妃的心头之上,骇得她后退几步,颓然跌在软塌上,瑟瑟道:“这许多年已过,那事早已尘埃落定……难不成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哼!”吕军铁不屑的轻哼,道:“妇人之仁!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耀儿若有不测,你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