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硕大滚圆的满月,高高挂在天际,淡淡散发着银白的月光,似乎正冷然旁观着盛京城内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对峙。
哈勒哈哈一笑,道:“桑?他告诉你,他姓桑?”
江幼冷眼晲着他,不置可否。
“十几年不见,你竟连族内最尊贵骄傲的姓氏都抛弃了!”
哈勒冷哼一声,道:“这江氏女也是个可怜人,竟被你蒙骗得团团转,临死之际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真真是个蠢的。”
桑北延薄唇微抿,抬眸望向江幼,眼底闪过一抹黯淡之色。
最初相遇时,他自认背负着逆天大罪,不过是一个苟活于世的杀人犯罢了。
别说姓氏,便是这条命,都是他想要舍弃的桎梏。
如今,他承载着弑母之仇的千钧重负,复仇之路何其渺茫艰辛,他已拖累她数次,又如何再将她牵扯进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次,终于张开了嘴,还不待发出声音,就听江幼笑道:“他姓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北延神色一滞,蹙眉望向她。
只见那身穿着华贵长衫的纤细女子唇角微扬着,目光平静地望着哈勒,道:“我只需要知道,他是我忠心不二的护卫,就可以了。”
她一边说着,竟伸手拉起了桑北延的手,一面动作利索地抽他手背上的静脉血,一面神色淡然,好似日常聊天般,问道:“桑护卫,你说是吧?”
手背微微的刺痛感,将桑北延的理智瞬间拉回,他望着面前眼波盈盈,眸中闪着狡黠机敏的女子,嘴角一勾:“所言极是。”
江幼微微颔首,一派古井无波的模样,向着哈勒微微挑眉,似乎在说:不好意思哈,挑拨离间这种手段,在姐这里并不好使。
另一边,从容地将那血液样本塞进空间的化验室。
幸好她跟桑北延中的是一样的毒,扎针抽血制作解毒血清这种事,就不用她来做了。
哈勒冷笑:“无所谓,反正你们也活不过今晚了,上!”
话毕,一群杀手飞速向着两人攻来。
江幼这会儿头晕脑胀,四肢发麻,实在没精神头儿跟他们动手。
她手指微动,登时从空间拽出一辆AMX-1003轻型坦克,又一手拉起桑北延,动作熟练地从顶部舱盖翻身进去。
当舱盖轰然合上,自动从内侧落锁,驾驶舱的灯源和仪表盘乍然亮起时,江幼才终于对上桑北延紧蹙的浓眉下,不断闪烁着变幻莫测的目光。
就在这钢铁巨物凭空出现的瞬间,他一双夜视的眼睛,已经把这坦克的模样看全了。
他确信,这巨大的钢铁“罐子”,绝非当今所有,莫不是九重天上的神兵利器吧?
那她的真实身份,难不成……
是神女吗?
伴随杀手们的刀刃不断劈砍在坦克外部,发出的噼噼啪啪声,江幼看着桑北延的目光从猜测,惊疑,逐渐错愕,最后转向的震惊悚然……
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这会儿战力不济,她也不会这般高调地拽个坦克出来,做避风港。
虽然她已经选了体积最小的被称为精灵坦克的AMX-1003,不过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这东西的精奇古怪之处。
更别说一向聪慧机敏的桑某人了。
不过,作为一个从来懒得废话的人,江幼最最不耐烦的就是动嘴开言,尤其是眼前这个情况,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该是要颇费些口舌的。
所以。
她根本没打算开这个口。
有说话的功夫,休息会儿不香吗?
她把驾驶位向后放倒,舒舒服服地躺下后,向着桑北延示意道:“右手边的按钮按下去,可以把座椅调平。”
瞧着他欲言又止,她直接一句止了他这个苗头:“我这会儿没力气帮你,也没力气废话,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桑北延一滞,沉声应了。
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动手将座椅调平,也缓缓躺下来。
江幼伸手,把灯光尽数熄灭。
两人各自平躺着,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间或传来些哈勒的无能狂怒之声,和鞭子抽打在厚重装甲上发出的微末回响。
“并非有意瞒你。”
桑北延好听的声音回荡在算不得宽敞的驾驶舱中,似乎带着些无奈:“只是不想你跟我一道涉险罢了,我……”
江幼淡定地打断他:“说这些做什么?”
桑北延一滞。
江幼阖上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语调很是平静:“我未要求你以诚相待,你也不用心存抱歉。”
人活一世,总会有些不想被人探查的角角落落,又何必事事坦诚,心口如一?
他没告诉她真实姓名,来自何方。
同样,她也从未将自己的来历,尽数交代。
两相对比,很是公平,没什么毛病啊?
对吧。
怎么看都应该是没毛病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听到那哈勒说桑北延有事瞒着自己的时候,心中会那般郁郁?
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重物,整个压在胸口一般,连喘气都觉得吃力,即便她反复告诉自己,可能是中毒反应。
毒素麻痹了神经系统,导致感官电波信号传输速度降低,这才让她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嗯。
一定是这样!
桑北延闻言,扯唇一笑:
是啊。
她确实从来没有打探过他的过往,就连他名字的真伪也从未探查过,似乎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对他的一切,似乎毫不在意。
曾经桑北延以为这样甚好,毕竟他未来要面对的事太过凶险,或许连或者回到她身边都做不到,又何必太多牵扯?
可哈勒的出现,却让他明白一件事——
他绝对不想让她从别人口中了解自己。
未来如何,尚且不知。
他又如何能以一张假面,面对心中挚爱?
“我叫夜湛,曾经是北境的太子,父亲是北境王夜无川,母亲是大祭司桑怀夕。”
“十三年前,我被叔父陷害,以弑母之罪处以极刑,并被逐出北境,一路颠沛流离,才来到东楚……”
桑北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磁性好听,将自己生平之事娓娓道来,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一般。
黑暗中,江幼缓缓睁开眼睛,浓密的羽睫遮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当桑北延吐出最后一个字,驾驶舱再次恢复了沉静,不过很快被江幼打破:
“所以,你是打算杀回北境,干掉夜无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