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芝娣的话音才落,现场一众夫人小姐齐刷刷的望向江幼,她们本就从未正眼看过这个来自外地的宣王侧妃,此时目光中更加充满猜疑和揣测。
顾灵瑶见状,也赶紧转回头,急急问道:“有白色梅花落你这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坐在江幼身边都没见着,吕芝娣那个烦人精怎么看见的?。
众目睽睽之下,这种事情可是做不得假的,如果白梅落身却不作诗,真真是要丢死人的。
江幼点点头,淡定道:“倒是有这么一朵……”
顾灵瑶一瞪眼睛,强压着即将冲破喉咙的尖叫,道:“你!你这个害人精!你的脸面不打紧,可三哥哥却是有头脸的,赶紧交出来!”
她皱巴着小脸,不甘不愿的凑近江幼,小声道:“如果……如果你实在不会作诗,就随便说几个三字诗也不要紧的,反正你只是个商籍出身的,没文化也是正常!”
江幼无奈。
没想到她一个精通多国语言的世界级医毒双精的专家,竟被一个小姑娘认作大老粗。
啧。
当她从蒲团下拿出那朵已经被压成饼的白色梅花时,四周响起一阵吸气声,原先还只是猜忌的众人,顿时化成满腔的鄙夷,议论之声四起:
“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在这梅林宴上竟还想着些歪门邪道。”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琼枝玉树的宣王殿下!要我说,只有吕小姐这种真才实学的千金才当得起宣王妃的名号!”
“嘘……吕小姐的婚事可不兴乱说,她跟郑家的婚约可还没个说法呢。”
“嗐!那忠勇侯府都倒了还能有什么说法,难不成镇远侯府的孙小姐还能救济一个流放的破落户?这婚事自然是要再议的,我便觉得吕小姐跟宣王殿下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
顾灵瑶闭了闭眼睛,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有辱斯文!”
梅林宴创办至今,还没有谁做出过这等,把落在身上的梅花藏起来的事情,这不明摆着说自己是“文墨胸中一点无”的酒囊饭袋吗!
简直……
简直是奇耻大辱!
喜乐抿唇,瞧着众人望向江幼嘲讽和讥笑,心中涌起一股子激愤,不过是一朵破花罢了,有什么要紧,怎能这般冷讥热嘲的!
江幼余光瞧着喜乐狠狠起伏的胸口,抬手拍拍她攥成小拳头的手,旋即起身向着高台的方向福了一礼,声音清脆道:“这白色梅花确实落在我身上,无奈对这诗文一事着实不通,这才偷巧将这白梅藏匿,其中冒犯之处,请您谅解。”
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不矜不伐。
她并未因藏匿白梅产生任何难堪和歉然的情绪,事情她已经做下了,如今东窗事发,坦然面对便是。
若是再来一次,想必她还是会这么做。
混过去最好,若是混不过去,就再拿出来嘛。
甄甘道大笑几声,道:“倒是个直爽的性子,不过老夫这梅林宴的规矩却也是破不得的,否则这落梅成诗的乐趣何在?既然这梅花落在夫人身上,便是与你有缘,这诗非作不可。”
江幼无奈:“非作不可?”
甄甘道的声音苍老却坚定:“非作不可!”
周围又响起些稀稀落落的议论之声:
“这乡巴佬前脚才还得宣王殿下受罚,后脚又在这梅林宴上出丑,真是个祸害!”
“想来她这等乡野女子,哪有识文断字的本事,别说四书五经,怕是个三字经都背不通的睁眼瞎吧!”
“妾身还是第一次见着落梅却不成诗的,英嘉夫人这个称号极好,果然把脸面都丢家里去了!”
一片奚落声中,吕芝娣柔柔的嗓音响起:“出身卑微并非英嘉夫人的错处,虽然她将白梅藏起来的行为确实不端,但想来她也是心中畏惧,才出此下策,还请诸位不要苛责于她吧。”
这话一出,众人对她愈加赞赏,纷纷说这吕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对这等奸猾之人都这般体谅,更有几名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只觉得这般品貌的儿媳妇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若是被谁家娶回去,便是天大的福分啊!
唉。
江幼轻叹。
这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来两句说不过去了。
虽然她不会作诗,却不代表没背过古言诗词,想来前世背的那些古诗随便搬一首,应该也够吊打这梅林里的打油诗了,毕竟都是些流传千古的经典名作。
她略一颔首,道:“那便献丑了。”
正在她满脑子搜寻关于梅花的诗句时候,却听那铃钹再次一响,伴随清越的铃声,山羊胡夫子的声音传来:“按着定下的规矩,英嘉夫人将落梅私藏,是要罚作三首的。”
他的话音才落,不光是姝林,就连郎林也响起一片哄笑之声。
连一首诗都不会作,又怎么能作出三首来?
等着看热闹吧!
吕芝娣狠狠压着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只觉得这般瞧着江幼这贱人被哄笑作践,真是大快人心。待今日之事传到九卿哥哥和皇后娘娘的耳朵里,他们对这个低贱的侧妃,只会徒增失望和厌恶!
顾灵瑶双拳紧攥着,满眼担心的望着江幼,不小心打翻了桌案上的壶,整个裙摆上都浸满了茶水,宫女和婆子赶忙来擦,却被她烦躁地挥手赶开。
三哥哥的脸面都快丢光了,还哪有心思管一条裙子上的脏污!
江幼垂眸瞧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一首、三首、还是十首八首的,对于她来说,无关紧要。
她略一沉吟,决定以诗圣开场——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瓢弃尊无绿,炉存火似红。
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
随着江幼的咏颂,两处林子中的嘲笑声渐渐止息,只闻得寒风拂过梅枝带起的簌簌之声。
吕芝娣柳眉猛蹙。
这贱人怎会作出这般的诗句,难不成有人在帮着作弊?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江幼身上,生怕漏掉丝毫细节。
就连端坐在高台上提笔记录的夫子也蹙起了眉头,抬眸望向梅林中那一抹素色身影,此诗荒凉凄然,雪景甚萧,愁肠满腹,闻之便觉沧桑哀叹。
确实不像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所作。
郎林中。
自从江幼清脆的嗓音传进张敛的耳朵,他的眉头便一直紧紧蹙着。
诗词的好坏他自然是听不出来,但是这声音却极为熟悉,隐隐勾着那条被废掉筋脉的胳膊再次隐隐作痛。
莫非这个叫江幼的,就是那个戴帷帽的贱人?!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险之色,与身边的随从低声吩咐几句,那随从领命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