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顾九卿和江幼齐齐跪在昊元帝面前问安。
自听闻皇后苏醒的消息，昊元帝心情甚是不错——
终于解除了自己那位老丈人墨锋相向的危机。
龙心甚悦的昊元帝不仅对江幼和颜悦色，更毫不吝啬地夸奖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还大手一挥赐了几箱子金银珠宝，笑道：“据说皇后醒来后的精神头不错，想来正等着见你们，快去问安吧。”
从养心殿出来，江幼低声道：“没想到，你爹跟你娘感情还真不错。”
皇后醒了，这皇上乐得跟什么似的。
“呵。”
顾九卿轻笑一声，神色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阴郁和嘲弄：“他不过是因为摆脱了一桩少不得口诛笔伐的官司，才这般做派罢了。”
对于父皇的无情和冷漠，他早已看透。
再不会抱有幻想。
不会像四年前那样……那样蠢。
顾九卿微扬起头，眯眼望向东方跃起的泛着橘色暖芒的太阳，心底却凉如寒潭。
坤宁宫。
待顾九卿和江幼赶到时，发现已坐了一屋子身穿各色华贵裙装的妃嫔，正热闹地谈笑着。
上首坐着一个身穿牡丹纹云锦裙装，头戴鎏金凤钗的中年女子，面色白净，眉眼端庄。
江幼心知，这位便是“刚刚苏醒”的皇后。
她消瘦了些，但是精神头却不错，单单是坐在那里便是雍容大气，极有气场。
不知为何，江幼总觉得她这身气质与兰氏颇有些神似。
“啊哟。”
一道娇笑声传来，一位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嫔妃夸张道：“宣王这位侧妃，当真是个美人儿！看来咱们今儿这热闹是凑对了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江幼身上，又听坐在皇后左下首第一位，身穿五彩祥云锦裙的女子假意怒嗔道：“玫嫔这张嘴便是个没个把门的！”
那女子眉眼精致，头上插着一只用金枝攒成的珍珠钗环，垂下的珍珠各个都有拇指大小，绝非凡品，她笑着望向皇后，道：“今儿是我喊着诸位姐妹过来的，毕竟这锦鲤福星的运气，谁不想沾呢？姐姐不会怪我多事吧。”
皇后笑容温和，语气却淡淡的：“这话说得小气，你什么时候也爱凑这种热闹了。”
那女子轻笑了一声：“毕竟是咱东楚国，头一号福泽深厚的侧妃呢，自是个好的，否则那陈元青也不会巴巴地送到咱们丰神俊朗的九卿府上。”
此言一出，四座皆静。
只有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嫔妃陪着说了两句附和的话。
江幼心中暗道：想必这便是那太子的亲娘，贵妃吕芙。
约莫也只有她敢在皇后面前把顾九卿娶了个平民侧妃的事儿，若无其事的提出来。
又听那吕贵妃笑道：“不过，这宫里不比民间，即便是个有福的，也得能受了这皇城根的恩泽，才能愈发的繁茂，否则怕是要凋落成泥。”
“这恩泽的头一号，便是礼数。不知道咱们这位侧妃，规矩学得可还好？”
江幼抬眸，正望着吕贵妃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看来那日她没仔细受王嬷嬷的指教，让这位久居高位，被人捧惯了的贵妃娘娘很是不爽，正揣着柄尖刀等着自己。
不过——
尖刀有什么好怕的。
江幼便是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与尖刀一物，甚是熟络呢。
皇后但笑不语，只向着竹影轻轻颔首，竹影即刻上前一步道：“宣王殿下、侧妃江氏给皇后娘娘问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妾给母后请安。”
只见江幼神态恭敬的敛衽福身，向皇后娘娘问安。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动作标准，头上的琉璃钗环一声都没响，便是这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闺阁，怕是也没这等端庄雅致的仪态。
正巧阳光照在那琉璃上，瞬间光彩夺目，晃得一众妃嫔竟不敢直视，仿佛那身份低微的侧妃是九天仙女下的凡间，真真的遗世脱俗，彷如谪仙。
吕贵妃心头一跳，怒火蹭的一下窜上来。
只觉受到了戏耍。
就江幼这通身的仪态动作，若不是苦练过几年甚至更久，根本不可能做得这般优雅顺畅。
难道在王嬷嬷面前的粗鄙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吕贵妃眉间染上几分凌厉，笑容却更柔媚几分：“这侧妃真是好规矩，看来本宫巴巴地安排王嬷嬷去教规矩，倒是多此一举，自讨没趣了。”
江幼转身，轻轻福了一礼，淡笑道：“贵妃娘娘多心了。便是因为王嬷嬷教得好，臣妾才能学得好。”
“哼。”
那身穿淡蓝色裙装的玫妃轻蔑道：“本以为这宣王的新侧妃是个老实的，却不想这般油嘴滑舌。那起子规矩礼仪，如何一日就能学得会的？”
“喔……”
江幼用帕子轻掩了口鼻，恍然大悟一般，目光转向吕贵妃，开口道：“原来那些礼仪规矩不是一日便能学会的，那贵妃娘娘又为何指派王嬷嬷教导臣妾，只一日呢？”
玫妃脸色白了白。
畏惧地望了望吕贵妃，果然遭了一记白眼，再不敢出声。
吕贵妃轻掐了帕子，道：“自然是知道你是个伶俐的，一学就会。”
两人目光再次相遇，吕贵妃毫不掩饰眼中的威胁和厌恶，却被江幼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那双潋滟的凤眸直直的望着吕贵妃，其中盛满了淡然和无畏。
甚至那双眸子里还存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睥睨和俯视。
吕贵妃跋扈后宫多年，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却不想被区区一个从未看得起的民间小庶女轻视，一时间杀心顿起，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凛冽起来。
众人纷纷噤声。
今日她们受了吕贵妃的撺掇，来坤宁宫看宣王新侧妃出丑，却不想江幼竟是个礼仪姿态全然挑不出错漏的，更是毫不惧于吕贵妃的权势，当众就下了她的面子。
场面静谧不已，隐隐透着些尴尬。
玫嫔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调转了话头，道：“之前皇后娘娘骤然晕倒，我等姐妹好生忧心，如今见娘娘醒来，终于放下心来。只是……”
她轻蹙了眉头，迟疑道：“怎么见皇后娘娘的神色间，还是多有倦怠之色，莫不是这锦鲤不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