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城北门外,蹄声阵阵。
骑兵在前,身后辘辘地跟着一辆宽大的双驾马车,正是江幼定制的那辆“布加迪威马”。
双驾马车的空间果然十分宽敞够用,即便又增加了四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
驾车人依旧是桑北延,只是身边除了那个伸着大舌头“呼哧呼哧”的祸害小崽崽以外,又多了个腰佩双刀的苍狼。
“少主,您这等身份如何做这驾车之事,还是交给属下吧!”苍狼第三次絮絮开口,仍是以被桑北延狠瞪一眼告终。
他表示很委屈。
“我胡了我胡了,喜乐姐姐给钱!”车厢里不断传出女子“咯咯”的笑闹声,让苍狼更觉得不爽:怎么能让少主驾车,那群人在里边享乐!?
岂有此理!
车厢里,江幼正裹着披肩笑看兰氏带着喜乐和清夏、暮秋搓麻将,或许是新手的手气比较旺,清夏已经接连胡了三把,正笑嘻嘻地伸着小手管喜乐要银子。
“哎呀!”正笑得跺脚的清夏忽然惊呼一声,脸色一变,旋即赶紧猫腰看向桌子底下的隔间。
她刚才笑得猛了,不小心踢到了隔间的板子,生怕吓着正昏睡其中的玄影,赶紧俯身查看。见男人还昏睡着,这才放下心来。
喜乐不相信自己的手气竟然这么臭,撸胳膊挽袖子地招呼清夏再来。
兰氏转身握住江幼的手,不住地搓着:“又这般凉。”
江幼推说没事,笑道:“见这三个小丫头乐得小脸红扑扑的,只觉得这车厢里的温度都高了几度。”
女孩们的欢笑声三五不时地飘扬出去,随风传得很远,偶有一丝一缕拂过某个侍卫的耳朵,冼武冷哼:“粗鄙!”
又行了大约三日,江幼毫无疑问地再次化身大冰坨。
桑北延金眸中透出关切,趁众人不注意时递给她一张字条:已是第五日,晚上我来找你。
江幼眉头一跳。
这些日子,冼武将她看得太紧,怕是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若是被他发现自己跟桑北延睡在一处,怕是不妥。
江幼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你等我吧。”
傍晚时分,冼武寻了个宽敞平坦之地,作为夜宿的营地。
这些日子,为防止江幼暗中使诈逃跑,他从不让她的人接触膳食,那架着汤粥的篝火堆更是严禁她靠近。
“咳咳。”一阵虚弱的咳嗽声飘忽而至。
冼武睨着马车上那个身披着双层毛毯,怀里抱着手炉的女子,起身走过去,皱眉问道:“江小姐可是生病了?”
女子苍白的唇角轻启:“不碍事,老毛病了,只是觉得……寒冷而已。”
“若是身子不适,也忍一忍,再有半个月便到了盛京。到时国师自会为你好好调理。”冼武声音冷硬,顿了顿再次开口:“若是实在冷,就……坐去篝火处取暖吧。”
并非他好心眼儿,只是如果这江幼有个什么闪失,主子责怪下来,不好收场。
江幼被喜乐和兰氏扶着坐在篝火边,淡淡笑道:“谢冼侍卫体恤。”
冼武却不答话,转身离开。
就在冼武转身的瞬间,江幼手指微动,将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精准地弹进烈烈燃烧的篝火堆中。
片刻后,一缕微微的花草香气飘荡过众人的鼻翼间,可谁都没有在意,当做是这荒野中的野花芬芳。
只有桑北延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飞快地敛了鼻息。
今日众人睡得格外早。
待帐外传来阵阵绵长的呼吸声,江幼才从帐篷中爬出来,望着那早已打了瞌睡的负责值夜的侍卫,心下浅笑:这CHCL3-S可是哥罗芳的升级制剂,那一点点就够你们安睡整晚了。
你们睡,我也睡,睡睡更健康嘛。
她熟练的钻进桑北延的帐篷,却见到一双金眸正炯炯地盯着自己。
“嘿!你倒是没被熏倒。”
江幼熟门熟路的摸过去,一骨碌躺在他身边,全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在桑北延身边,只觉得躺在一座大火炉边,血管里的冰碴缓缓被融化,江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随着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桑北延望着那张熟悉的睡颜,眸低泛出些温软笑意。
这几日虽然总是能见到她,但中间却隔着的太多的人,桑北延只觉得心底有难以严明的情愫日日疯长。
如今见了她才觉得,分外踏实安心。
突然。
帐篷入口处的帘子猛然煽动几下,紧接着一个人愣愣地钻了进来。
竟是玄影。
“属下拜见少主。”
桑北延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玄影这才看见,在少主身边,竟还躺着一名女子……
尊贵的少主殿下竟与一名女子同寝?!
不过他此时却顾不上这许多,有太紧急的情况必须立刻汇报。
他单膝跪地,低声沙哑道:“少主……属下此番重伤,便是因为打探当年那桩事……”
听到此处,桑北延仿佛被触碰了逆鳞般,眸子倏然紧锁,迸发出强烈的怒意。
玄影重重地磕了个头,坚定道:“即便少主发怒,属下也要说!此番探查,属下发现当年……那夜在宫中值守的人已全数被莽亲王灭口!”
“而如今的王殿之中,已不见王上……反而尽数是莽亲王的势力。”
就在莽亲王发现玄影在调查此事后,更是派数名高手将他打伤至此。
玄影重伤初愈,说这些话已竭尽了全力,他狠狠地咳嗽一阵后,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瞪着充血的眼睛,恳恳道:“少主!当年之事,必有隐情!如今王上被囚,王权旁落,请您务必振作,勿要被恶贼蒙蔽啊!”
桑北延抬眸,神色晦暗不明,缓缓挥手让玄影退下。
他久久地坐在这一片暗黑的帐篷里,健硕的身躯一动不动,仿佛汪洋中孤独矗立的岛屿。
那些他以为已忘却和割舍下的,却在这墨色的夜中,齐齐袭上心头。
寒冷的漫无边际的噩梦,仿佛已退却的狂潮,再次狠狠的拍向他。
再次将他吞噬、淹没。
忽然,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攀上来,继而江幼整个人都绕在他身上,巴掌大的小脸轻轻贴着他的胸膛,好似一只乖巧的猫儿般。
桑北延垂眸望着怀中酣睡的江幼,才终于回过神来。
望着她睡梦中不自觉翘起的唇角,只觉安详平静萦绕心头,瞬间噩梦尽褪,重归人间。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