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幼探查后收回手,缓声道:“没死。”
喜乐长舒一口气,如此妙龄少女若是横死,实在是可怜……还不等她一口气喘完,就听江幼再次开口淡淡道:“不过快了。”
这女子被扎伤了肺,很快会导致气血胸,随即失血性休克、呼吸衰竭,最后窒息死亡。
“咱们能不能救救她,说不定是哪家小姐造了贼人……”喜乐望着那女子,怜惜道。
“哪家小姐?”
江幼轻笑一声,开口道:“虽然她身上衣衫华贵,却实实在在是个苦出身。”
见喜乐一副不解神色,她指着姑娘的手继续道:“看这手上的茧子,还有冻疮留下的疤,都是常年劳作导致的,谁家富贵小姐的手会这般粗糙?”
喜乐顿时联想起自己当年的遭遇。
那时候,村里遭了好大的难,不少平日玩在一处的小伙伴都被拘了,稍有不听话的就被当场杀死,也像这女子一般,淌了满身满地的血。
她不禁眼泛泪花,带着哭腔道:“她……她一定是遭了什么不得了的祸事,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江幼斜眼瞥着眼眶通红的小丫头,缓声道:“我没有白白救人的习惯。”
她并非圣母,也非拯救世人的菩萨。
不做赔本生意。
喜乐轻拉着姑娘的袖子,摇啊摇,可怜巴巴道:“好姑娘,求求您,咱们救救她吧,她太可怜了。呜呜呜。”
“姑娘,我这还有些银子,便先替她垫上些,求您救救她吧……”
瞄着喜乐手里的碎银子,江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啧。
就这点子钱,还不够到她这挂个号的。
她瞥着喜乐哭红的眼眶,到底有些心软。
算了。
就当全了这丫头的念想吧。
江幼利落地抻出一张洁净的布铺在地上,旋即抬头道:“搭把手。”
喜乐紧忙抹两把眼泪,小跑过来,合力将女子放平在地上。
值得庆幸的是,这女子并未出现气血胸的情况,应该并未损伤到大的血管,但还是要尽快修复。
江幼动作迅速地做好消毒,带好手套和发套,动作利落的麻醉、下刀、找到损伤血管、裂口修复、最后缝合,整场手术一气呵成,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喜乐站在一旁,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Σ(⊙▽⊙"a
她从不知道姑娘竟会医术,她的本意是带上这个受伤的姑娘去找大夫的呀!
望着带着奇怪白色帽子的江幼,她胸中涌起无限激动情绪,虽然姑娘的手法跟她以往见到的大夫完全不同,但她就是觉得姑娘这手医术比全天下的大夫都厉害!
所以直到已经回马车上,喜乐仍然是一副星星眼的表情望着江幼。
江幼推完最后一针消炎药,缓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长舒一口气:“应该死不了了,她也算是命大,那一刀避过了重要的血管。”
“姑娘!您什么时候学会医术的啊!”喜乐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
江幼只说从些闲散书籍中所学,轻易转了话头。
眼见四周荒无人烟,这女子应是附近村落或县城中人,只是如今还在昏睡着也无法问话,江幼轻吆喝声“驾”,开口道:“继续走吧,待她清醒了交于当地官府便是,如果是遇上了山贼匪患,也只能由官府出面处置。”
于是马车不停,继续向南行进。
在喜乐的精心看顾下,第三日上午,女子终于悠悠转醒,而江幼也遥遥望见前方一座城池,城门上书两个方正字体:裕县。
那女子乍然清醒,茫然四顾,神情间很是惊慌,一双眼睛充满防备和恐惧。
喜乐将祸害死死捂在马车一角,生怕它太过热情吓到人家,又转头轻声道:“你别怕,我们并非歹人,是我家姑娘救了你。”
女子呆呆地望着她,目光在喜乐和江幼间反复逡巡几次后,便挣扎着要起身道谢,却被喜乐拦住:“你身上有伤,好好歇着才是。”
“谢谢两位恩人。”
女子苍白着一张脸,声音却无限哀伤,哽咽道:“可是……小女如今……还不如一死了事。”
说罢,掩面恸哭起来,缓缓讲明了事由。
女子名叫何巧儿,生于裕县下属的秀才村,家里世代务农,爹娘更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本分庄稼人,家里只有她一个独生女,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一家人在一起也算其乐融融。
去年年份不好,一整年的大旱,雨水灌不进田地,稻穗都是瘪的,收成自然稀薄,光是缴纳了田租就不剩几钱银子,勒紧裤腰带才能勉强过下去。
可县里却突然又颁布了新的政令,要收缴人头赋,每人要缴纳50个铜板,若是交不起便要抓人抵赋。
“爹娘去求那些官差,却被毒打一番,到底将我抓走。跟那些同被抓起来的女子关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要被送去盛京忠勇侯府的……”
“忽地有一天,王县令家的公子拿着钥匙放我出来,说是,带我去吃好吃的,买了这身华贵裙装……结果马车出了县城却并不是向村里的方向……”
何巧儿面露惊恐神色,颤抖着肩膀,瑟瑟道:“那王公子……竟……竟然要奸污于我,我坚决不从,慌乱中抓了石子打中他,他就掏出刀子……呜呜”。
江幼蹙紧了眉头,微微眯起眼睛。
却听身边突然发出一声怒骂:“混蛋!”
只见平日总是笑眯眯憨乎乎的喜乐双手叉腰,气得小脸通红,两条眉毛几乎要飞起来,恨声道:“猪狗不如的东西!什么狗屁王公子!简直是个乌龟王八大鳖精!”
她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处发泄,只得狠狠地捶靠垫撒气,看得江幼不禁莞尔,幽声道:“拳头打在靠垫上有什么意思。”
“啊?”
喜乐一愣,迟疑道:“那应该打在哪里?”
自来民不与官斗,斗也斗不过。
她们不过区区平民,又能如何。
江幼支着下巴,闲适道:“自然是打在可恨之人的痛处,有多痛,就打多痛。”
望着喜乐一双困惑的圆眼睛,她轻转着手腕,幽幽道:“已经悠哉闲散几日,是该找点乐子了。”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过分清闲,总觉得这小身子骨越发的犯懒,偶尔还有晕沉之感。
再说景阳城江家。
自被那把大火烧踏了宅院,身无分文的首富老爷带着一妻一妾,和仅剩的几个忠仆住在街边的棚子里,艰难度日,十分不堪。
幸好有亲家的救济——
徐传成给江家暂租个小院子,又由他出面跟赵老板商量。
“咱们这赌坊也是挂着正规行当牌子的,这借一还十的规矩,也是咱们行当里明面上的。”赵老板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徐传成也不好强求,只说给他个薄面云云。
这赵老板混这行当久了,早就是个老油条,连忙说:“徐大人,您是这一城知府,百姓青天,您的面子赵某人如何不给。只是这行当的规矩不能破,若我今日开了这个先河,是不是以后都有人能来赊账不还啊。这银子,在下还不了,但是可以出于跟您的情分,个人补给江老板二百两银子,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