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已院的大丫鬟忘忧把两个蒲团放在二人面前,福身退下了。
江幼眼角轻扬,莫非是连屋子里都不打算请她进去坐坐,在院子就给打发了?
她这才意识到,在原主的记忆里竟从未进过亲娘的房间……
两人相对而坐,江幼细细地打量着她,虽有岁月蹉跎,还是能看得出这柳姨娘生得不错,虽然远远比不上江幼这副皮相的精致明艳,却也是位悦目美人。
“你变了很多。”
柳姨娘声音发沉,带了几分数落:“听闻我闭关这些日子,你闯出不少祸事。”
江幼唇角微挑,抬眸直视她,语气悠然:“姨娘既已闭关,还管这红尘俗世作何?“
你管我呢。
在柳姨娘的印象里,江幼从来都是瑟缩的胆小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惊着她。
如今突然被她硬邦邦的怼回来,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江幼,连掌上的佛珠都忘了转。
半晌后才再出声,却是波澜不惊地转移了话题。
“这次你来娘这院子里,有没有觉得少了些什么?”
柳姨娘掌中佛珠再次转动起来,手指摩挲着珠子慢悠悠地捻着,指了指院子边一处空地开口道:“前阵子风急,竟把你少时最喜欢的秋千折断了,见你如今长大了,似乎也用不着了……”
江幼微微扬唇,心里明镜般清楚,这话是柳姨娘的一番试探。
怕是太过了解原主,知道她绝不对这么硬气的出口的回怼自己,所以才怀疑面前之人是旁的假冒的?
啧。
想象力很丰富,差点就让她猜对了。
“姨娘怕是说的梦话?这院子里何时有过秋千,那里一直是口大水缸吧。”
柳姨娘却不肯罢休,言语间连番试探,却一一被江幼化解。
几个回合过去,两人话不投机再半句也嫌多,柳姨娘一改初见时仙风道骨的模样,紧咬着后槽牙,眼神阴毒得好像要从江幼身上挖去块肉一般。
终于愤愤起身,怫然而去。
抬眸望着她向屋内走去的背影,江幼先是勾唇哂笑,骤然瞳孔紧缩,旋即微微眯起了眸子,眉头越皱越深——
依着柳姨娘的身姿步态,定是从未生育过。
既如此,原主又是谁的孩子?
若是这般,便是能明白了七八分,怪不得这柳姨娘对原主的态度竟如此冷漠,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如何能真心爱护。
不过……既然并非她亲生,那这柳姨娘又为何费心费力地假造早产之名,将原主抚养到三岁?
啧。
幸好原主已魂归西天,否则若是知道了这真相,会有多伤心。
不过对于穿越而来的001来说,亲娘变养娘,亲爹变大叔这档子事,倒是无所吊谓。
前世的001就是一个孤儿,从未享受过亲情母爱的温暖,如今重活一世,又拿了个孤儿剧本,颇有驾轻就熟之感。
“哎呦……”一声惊呼,把江幼的意识拉回现实。
原来是她想得入神,没注意迎面走来的江竹心和丫鬟,险些撞在一处。
那丫鬟见是江幼,开口便要斥责,却被主子拦住,一脸苍白之色的江竹心轻蹙着眉头,幽幽道:“无妨,本就是我瞎了眼,又能怪得了谁?!”
撂下这句话便神色漠然地离开,连平日的亲厚都不愿再装一装。
“这二小姐是怎么了?”青桐挠挠脑袋,疑惑不解。
江幼双眼定定地望着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朱唇微启道:“你以后找男人,重点要放在人品上。”
才高八斗,屁用没有。
“不过。”
江幼再次开口,懒洋洋道:“找男人这事本身,也没什么意思。”
青桐是个憨的,对这些情爱姻缘之事丝毫体会不到脸红心跳的难为情,只追着问缘由。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
学识越高,好男人几率越低,越是些精致利己之人。
一门心思想攀高枝吃软饭的货色,又怎么可能真心迎娶一个商户庶女。
“区区边陲小城的乡巴佬,还想嫁给老子做官太太?真是痴心妄想!”这是江幼化身富贵公子四处游荡时,在某间酒楼雅间听到的孙柏庆的酒后真言。
几日前,江幼曾见过江竹心乔庄成小丫鬟出门,想来便是去会这孙柏庆,约莫是孙柏庆先假意安抚住她,商定过几日便上门提亲,才哄得江竹心不再慌张,安心等着他上门求娶。
结果等了这许多天不见情郎上门,终于知晓自己被骗,才这般失魂落魄吧。
江竹心此时的结局,江幼虽早早就料想到,却丝毫不想理会。
她不是圣母,从不想拯救谁,但很好奇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城东,聚宝赌坊。
赌坊内人头攒动,摩肩擦踵,高昂的喝彩声不绝于耳,其中聚拢人群最多的当属最里侧的赌桌上。
一位身穿靛蓝色的锦袍青年姿态优雅闲适的靠坐在椅子上,手里轻摇着名家题字的折扇,目光幽幽地飘向赌桌对面汗流浃背的江松石,狂妄道:“江大公子若是短了银子,就快些下桌,别阻了小爷我的财路!”
江松石何时被人这番奚落,一狠心把仅剩的银票大力拍在“小”字上。
锦袍青年扯了扯嘴角,随手将一沓子银票压在“大”字上。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嘀咕议论声……
“真邪啊!这青年公子都压中五十多把了!”
“就是,瞅那江公子脸都输绿了,约莫着今天又得不少借利子钱吧!这都连着借多少天了……”
“嗐!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是首富家的公子,还差那点银子!?”
……
“买定离手,落子无悔!”随着博头洪亮的一声高喊,筛盅在其手中上下翻飞,终于“咣当”一声落在桌面。
江松石豆大的汗珠顺着双下巴滴落在桌面上,双眼紧紧盯着掀开的盅盖。
“三个六!大!”
博头手中竹竿轻推,将桌面上的银钱全数推向锦袍青年。
再次输光银子的江松石双眼一翻,瘫坐在地,忽又高高跳将起来,向着锦袍青年怒喝道:“他娘的!一定是你跟博头联手出千!还我银子!”
说罢便抬脚要冲过去,然而还未冲到那青年面前,已被几个彪形大汉擒住,狠狠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