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沉吟了好一会儿。
才又缓缓道，“对于大山村的村民来讲，买来的女人，跟牲畜牛羊没有多大区别，都由他们自己处置，想打就打，想杀就杀。那是张大旺媳妇儿的命。”
苏桃色气结，“买来的女人也是人，也有思想有情感。这大山村自己还是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村民竟然还生出优越感了？觉得他们自己高人一等了，可以随意定夺他人生死？”
“还有，你也别跟我谈什么宿命论。若说是宿命，那我让张大旺见鬼，鬼把他弄死了，那也是张大旺自己的命。”
“你若想掺合到这因果里，你就来掺合吧。我们且看看，最后究竟会如何！”
苏桃色气得两腮鼓鼓的。
阿水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苏桃色，似乎很诧异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道，“你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看他认怂，苏桃色这才缓和了语气，“你和张大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他给你钱了？可是……据我所知，他一穷二白，应该没有钱给你吧？”
阿水叹了口气，“张大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啊？他竟然是你的亲人？”苏桃色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层关系！
难怪张大旺还接连弄死两任媳妇儿，也不怕鬼来报仇，原来是有阿水作为依仗。他知道，阿水一定会帮他。
可是，阿水和张大旺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啊。
张大旺又矮又丑，尖嘴猴腮。
阿水虽然称不上玉树临风，但也是眉清目秀，身姿挺拔。
跟张大旺完全不一样。
阿水看出苏桃色的疑惑，解释道，“算是亲戚吧……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被送来大山村。张大旺一家曾接济过我，只是后来……他父母认为我是个累赘，又将我送走了……”
阿水简单的几句话，却是道尽了年幼时的辛酸。
难怪他离群而居，独自隐居深山。
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他“作恶”的理由。
苏桃色又道，“因为你们是亲戚，他家曾帮过你，所以你现在就帮着他为非作歹？”
听到“为非作歹”四个字，阿水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奸邪之事……”
“他打死他媳妇儿，你不知道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帮他镇压他媳妇儿的鬼魂？”苏桃色又问。
阿水并不觉得他自己有做错，他义正辞严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那个女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我所做之事，只是除魔卫道。任何一个修道之人都会这样做！”
苏桃色语噎。
好吧，她承认阿水说得有道理。她前世所在的家族，从小给她灌输的也是这样的思想。
什么因果轮回，什么人鬼各行其道……
总之一句话：想报仇，下辈子吧。
有些更是将报仇的希望寄托于上天，认为坏人作恶，自有天收。只是很可惜，上天不是天天都盯着人间的善恶……
她前世给人占卜算卦，看过很多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例子。
至于那些坏人下地狱以后，或者下辈子究竟有没有受到惩罚，她就不知道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迟到的正义又算什么正义呢？
这些话，苏桃色真的很想跟阿水唠嗑唠嗑。但转念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很难，特别是这些坚定的“卫道者”。
苏桃色叹了口气，道，“阿水，如果是你，被人以很残忍的方式虐杀致死，你是想要自己化为厉鬼报仇雪恨呢？还是等天道来收拾这个恶人？”
阿水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很想说“恶人自有天收”、“因果报应”这些话。
但最终，他却没有说出话来。
人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要求别人顾全大局，要善良。可事情一旦放在自己身上，还可以那么理智冷静地处理吗？
阿水沉默了好久，才道，“无论如何，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设计害死张大旺。”
苏桃色气笑了。
她就知道，给阿水说了也白说。
她转身就走。
阿水却再次叫住了她，“等等！”
苏桃色回头。
“这个药草，是你要的吧？给你。”阿水将手中的药草递给苏桃色。
苏桃色微微愣了一下。
这草药是阿水采到的，照理来说，她是不应该收的。但是，她在这山里找了好些天，才找到这一株，她还得尽快炼制药丹，等旬二回来就可以服用。旬二的病，不能拖太久。
她沉吟了一下，将药草接了过来，“谢谢，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阿水道，“本来就是你找到的，就算我不去摘，你应该也有办法摘到。”
苏桃色默认。
“我送你下山吧。”阿水道。
苏桃色没有拒绝。
路上。
阿水又问苏桃色，“你为什么要装傻子？我听村里人都说你是傻子。”
苏桃色道，“不是我装傻子，我来村子里的时候，就是傻子。吃饭要人喂，穿衣要人哄，撒尿拉屎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阿水转头，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苏桃色道，“你看我干什么？”
阿水道，“你还是个小姑娘，屎尿这些话，你还真是敢说。”
“嗐，以前是傻子的时候，脸都已经丢尽了。说一句而已，已经不算什么了。”苏桃色摆摆手。
阿水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苏桃色道，“反正慢慢就恢复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傻子的生活，既不用干活，还可以整日在村子里闲逛，吃喝玩乐，不挺好的吗？”
阿水一脸无语，仔细一想，又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