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出奇的准。
张亦显见林芸初第一眼，就觉得她有点邪气，可是他也绝不肯承认她是邪魔外道。
只好揉了揉眼睛，大不了就装个瞎。
感觉知道某些真相的张亦显垂头丧气，他现在把自己摆在林小姐小弟的位置，只能豁出去信任她。
而且林小姐还把问卦的安排交给他。
“您做啥都对。”
说完这话，张亦显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接着就安排下一位问卦的人上前。
抢到第二卦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哆嗦着拿出一对金耳环，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笑容，把卦金递上前，“我这次不买符，只算卦行吗？”
刚才那少年郎才十几岁就欠债。
可她这把年纪，还是不要再留身后债了。
见林芸初凝视那对金耳环良久，她以为是看不上，微微有些失望。
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张大师说要看林小姐的意思，他倒是能提前给她安排号码牌，就看能不能打动林小姐。
“那我收下你的卦金了。”
当初两文钱也收的。
张亦显回想时初见时，对她的第一印象，终究还是亦正亦邪更多。
孟仲真人都对她夸了又夸，可见林小姐并不会像云山道观那样乱来。
见她收下老妇人的卦金。
他的心中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也对刚才对林小姐的误会而有些羞愧……
世间随心所欲的人不多，林小姐就能算一个了吧，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林芸初察觉到张亦显投来的复杂眼神，她并不知道他已经脑补到一场大戏了，只稍微挑眉道：“张大师能替我跑个腿吗？”
“那必须能！”张亦显马上就拍着胸膛。
耳语两句后，他就兴冲冲地往西街走去。
而刚要问卦的老妇人姓陈，夫家姓周，被人喊她周陈氏。不过她终于与家暴多年的丈夫和离，笑着对林芸初自我介绍道：“别人都喊我陈婆婆。”
“陈婆婆好。”
“唉，你好，你好！”
陈婆婆现在还好紧张。
看林芸初把一张符箓贴在金耳环上面。
她焦急地拦着：“我不买符，这……这……”
林芸初用符箓包裹着金耳环后，才说：“你要问什么？”
话题就偏了，陈婆婆的眼神还落在金耳环上，而后才重重地叹息一声，“我想寻人，寻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
“四十年前，我第一任要去从军，之后就了无音讯。婆家见我没用，娘家知我还能换银两，于是做主把我二嫁给周家老大。”
“我想在临终前，想再见我的相公。”
她指的是第一任丈夫。
陈婆婆温柔地看着那对符箓包裹的金耳环，“这是他送我的，我死了后，也不想便宜周家的人。”
林芸初问：“只想要见他而已？”
陈婆婆勉强露出一丝笑，“最后一面。”
她捂住嘴巴就是一阵距离咳嗽，看出来是时日无多了。
咳嗽过去后，她摸着脸上深深的皱纹，当年的村中一枝花已经老态龙钟。如果真的见到，估计也认不出她了吧。
林芸初眼底流露出些怅然。
“他其实一直在你的身边，没有离开。”
“在……在我的身边？”
陈婆婆捏紧桌面的黄布，神色带着几分迷茫，“怎么可能呢！”
林芸初把金耳环推到她的面前，“附身在这对金耳环四十多年。”
片刻后，她又继续说：“当时他是被周家老大所杀害，是为了抢你这对的金耳环。”
陈婆婆猛然抬头，“杀害？”
看到林芸初点头确认，陈婆婆只觉得天旋地转，不敢相信地留下两行泪水。
“我……还嫁给了那个凶手！”
陈婆婆赤红着眼眶，苍白的唇瓣颤抖着道：“我要报官……要报官……”
凶案已经过去多年了。
恐怕也没有其他人证。
而这对金耳环已经算不上物证。
林芸初看着老妇人捏着皱巴巴的手掌。
世间不平事太多。
报应……
有时只能落得秋后算账。
死后堕入地狱，对那些恶人来说，根本是不够的。
不然陈婆婆这些年遭遇的事，判官笔又该如何定夺呢？
老泪纵横的陈婆婆泣不成声地趴在桌子上，立马就引来附近的人的注意，还以为林芸初又在搞事情，把一位老婆子给气哭过去。
很快，桥头的另一边来了不少人。
只见蒋都头正押着一个老人往这边走。
老人骂骂咧咧的，虽然他对着穿官皮的衙役很怂。但他见到陈婆婆时，脸上的横肉抽搐，只恨不得直接杀了她！
如果不是被儿子压着签下和离书。
他非要弄死这个老贱人！
周平盯着陈婆婆，就如见到仇人：“官爷，别听她胡说！”
陈婆婆冲着吐出一口唾沫，恨声道：“原来是你！你怎么敢的啊！”
负责押人的蒋都头看着林芸初，犹豫片刻才开口：“林小姐，你让张大师报案捉人，可有他杀人的证据？”
“而且周平一口咬定，当时他在家里。”
过去四十年，他在不在家都无从考究了。
周平狠狠地就要冲过去打人，但蒋都头捉着他不放。
只能怨毒地盯着陈婆婆，“她污蔑我！这个贱人想着前头的男人，她已经疯了！”
无论那个时代。
疯了，就是最后的遮羞布。
当然都是加害者直接判定的：疯了。
“呵呵，我疯了？”陈婆婆站起身，一改以往的懦弱，“周平，我要你断子绝孙！”
冰凉刺骨的恨意，让她变得无坚不摧。
周平吓得打了个冷颤。
他皱起眉，呛声道：“你还好意思说！没点用处！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但是又想到唯一的儿子周通，他神态嘚瑟地笑着，“曾孙都要出生了，你还要闹事，是要给儿子丢脸吧你！”
可是陈婆婆还是继续笑着。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看到她癫狂的神情，周平愣了一下，他想来细软怕硬，“……你真的疯了！”
“谁说阿通是你的儿子？”
陈婆婆幽怨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周平的耳边。
周平错愕地瞪大双眼，“什么意思？他真的是……野种？不可能！肯定是你骗我，你这个欠揍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