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们对裴允文的行踪了如指掌。
不仅如此。
那些小厮对林芸初也十分戒备。
似乎怕她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向裴允文请示的小厮瞪了林芸初一眼，眼神中的警告十分明显。而且还有不把林芸初放在眼里的轻视，他只对裴允文恭敬回禀。
像是笃定裴允文会听话回家去。
但此刻，裴允文却只是目露讽刺地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半晌，他开口道：“林小姐，请如实相告。”
小厮一愣，他猛地看向林芸初道：“少爷，她可是槐里县出了名的神棍！您还是快跟小的回去吧，不然相爷恐怕会亲自过问。”
过问什么？
肯定不是要教训亲儿子。
这个儿子可是家中的瓷娃娃。
最有可能的，就是干预算命摊！
宰相门前三品官，就算是身份不显的下人，也能知道很多外人不知的情报。例如京城中早就有人注意到林芸初，而姜伯爷未必能继续保住她。
还有沈钧。
他最近为了“巫蛊案”翻案焦头烂额。
更是不会为了小小算命摊而浪费心神。
当然，也真有人对她既好奇又想试探的，显国公府的人刚走，裴相爷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裴家的宝贝疙瘩竟然也去了桥头。
此处恐怕已不是普通的算命摊了……
“少爷，您还是听相爷的吧。”
今日的药还没服用，晚上估计又会梦魇。这件事只有几个心腹知道，这个小厮就是在相爷与裴允文之间传递消息的，他也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
小厮明显的不信任与敌视，把桥头的看客都搞糊涂了。
最近林芸初也没有惹什么事吧？
“裴相难道觉得林芸初是神棍不成？”
“那就难说了，毕竟林芸初金口一开，肯定有人倒霉。”
“我大舅家的表兄说过，看下人的态度，就知道上头的意思了。”那人说完，比着自己脖子做了个刀割的动作。
其他人懂的都懂。
看来林芸初惹上大事了！
既然本人要她如实相告，林芸初用毛笔盖头挠了挠前额，再次看向裴允文的面相。
之前刘举人的娘说她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真的大言不惭。
眼前这位裴公子才是。
可是他的命格并没有比早死刘举人好多少：“随时随地抱枕而眠，死期既定。”
众人都很不解，困了就睡，怎么还与死期扯上关系。
其他人不懂，但是那位小厮却瞪大双眼，他却是懂的。
而裴允文作为病人，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随地随时熟睡的痛苦。
他总不能去殿试的时候，在金銮殿上睡着吧？总不能在衙门当值时睡着吧？总不能和众多同僚把酒言欢时睡着吧？
林芸初还是有所保留，没有把话说白。
后面两种情况可以有话推脱过去，但是在陛
小厮一脸惊诧。
忍不住去看少爷青黑的眼睑。
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上下打量着林芸初，企图在她脸上找到阴谋诡计。
林芸初继续说：“束茧自从此病症从乡试过后就开始了，一日比一日严重，而且药石无灵。这种病实际上很折磨人，如果不是你心智过人，恐怕早就熬不下去。束茧自缚……若是放任不管，只有三日寿命。”
听到最后，小厮从铁青到苍白。
要是她说的是真的，那少爷的死期……
就是三日之后了！
小厮声音颤抖：“你胡说！”
裴允文举手止住他的话头，淡淡地问道：“束茧自缚？”
林芸初看了眼倒抽一口气的小厮，再瞥向置身事外的裴允文。
她倒是欣赏他这份坦然，“梦魇是假是真，未必没有机会寻得真相。”
小厮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还是紧张地抢着问：“什么真相？”
当他听到有破解的办法的意思后，眼底都是渴求的神色，完全没有刚才的鄙夷。可随即就看向裴允文，看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的喜色，他也把兴奋收敛两分了。
相府为少爷求医问药这么久，也不见有起色。现在单凭林芸初几句话，怎么可信？
小厮也沉默下来了。
林芸初倒是眼神复杂地看了裴允文一眼。
“你还有一位兄长对吗？”
“兄长？”
裴允文瞳孔微颤，神色哀恸。
此时的他才没有刚才不以为意的模样，甚至还激动地倾身往前。
“当初他为救你而死？”
裴允文指尖一抖，差点就碰倒前方的朱砂，他用另一只手按住颤抖的手，可是十指冰冷且轻颤，竟然瞬间就蔓延到四肢八骸。
“莫要再说了。”裴允文神色很冷。
林芸初的眉宇间闪过了然，但后面的话却让主仆二人遍体生寒。
“在你梦中，他在五岁那年就死了，相爷亲自杀死的。”
随着她这句话响起，一丝冷风吹拂而过，让围观的人都觉得似乎又要变天了。本来就寒冷的冬天，如果遇到雨雪，才当真寸步难行。
有些人不舍得热闹，还继续往桥头凑。
而不少人看着天色暗下来，想离开。
留下来的人又听到林芸初继续说：“当初劫匪把你与兄长两人绑去，他射出一箭，正中令兄的腿上。裴相虽然是文臣，箭术当真挺不错，令兄长的腿上当即就血流如注。”
这种射中人质的方法，很大程度可以让绑匪抛弃受伤的人质逃离。
可是……
裴相选择射中的是裴允文的兄长。
他的兄长恨吗？
十岁的孩子，当然也是知道疼痛与憎恨的。他并不知道被劫匪留下来，那他就被裴允文多一份生机，起码裴相不可能真的射死他。
毕竟劫匪才是真的刀箭无情！
可是裴允文又如何？
他既然考中解元，长大后也该明白，没有受伤而被劫匪带走，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但现在看来，他与兄长的感情比别人以为的都要深。他竟然打心底觉得兄长是为他而死，在年幼到成年日夜自残式入梦。
小厮神情灰暗。
似乎早就知道裴允文的精神问题。
他心想，若非那日有下人不小心说漏嘴，少爷怎么会又发病呢？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允文的神色，低声劝道：“少爷，莫要听林芸初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