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听到这话，神色更加严肃。
游历在外，无论是观风水还是赠符看相，都是为了达到更高的境界。其中济世救人，也是为了得道！要想成仙，必须先以忠孝节义为本。如果品行不过关，极容易走火入魔。
他原本还好奇林芸初背后有高人指点。
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得太多。
她本来就有这个能力为冤魂行道。
刚才他中途用符箓截停李道长企图破坏的行为，一方面是清理门户，另一方面，还是有对她试探之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林芸初竟如此直言不讳。
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多此一举了。
孟仲摇头叹息。
品行不端，遁入魔道。想当初他离开云山道观的初衷，居然差点就忘记。
而此时，桥头的热闹再次沸腾起来。
衙门那边也派衙役来维持秩序。
“怎么回事啊？那个赵公子平时挺正常的？敢问林小姐一句，他现在还有得救吗？”
看到刚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衙役，林芸初反而笑意盈盈，对蒋都头道：“不碍事，让那些困在他身后的冤魂好好出口气罢。”
可是笑容怎么看着这么阴森。
蒋都头不寒而栗：“……”
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
把十八层地狱的惩罚都经受一遍？
“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人偷他们的运……留我一条命赎罪吧！他们本来就要生老病死的，也不是我要害的啊！”
说完，赵公子二话不说开始磕头。
一开始是朝着纸画中的魂体。
后来还冲着林芸初一把鼻涕一把泪。
“对哦，凌霄道长早就说他要在槐里县等着，看来果然是真的。”
“道长不愧是道长，看来早就算到，他该为自己的恶行受到惩罚！”
“你们之前不是这么说的，还说林小姐是小人！”被丈夫护着的陈嫂子不忿地说，“现在倒是看明白赵公子和李道长的为人了？墙头草似的！”
“画里少说有百名童男童女哟！”
“不止吧，还有那些糊里糊涂惨死的？”
孟仲的目光投到那张画里。
他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借运’到极致，就是谋财害命，贪心不足蛇吞象！”
赵公子还在磕头，这时也忘记辩解了。
只是刚才提过“借命”的男人。
开始给旁人解惑。
“发现平时好好的，忽然就感觉哪哪都不舒服，除了干活吃力，还有就是赚钱赔本、婆娘相公舍你跑路，或者就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那就警醒一点了。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子时，在纸人上写上生辰八字，上面绑几根自己的头发，再一起烧掉就可以。”
“真有用？我最近也感觉十赌九输咧！”
“呸！赌徒还有运气给人家借用？”
“那就说明，赵公子本来就理亏呗。”
孟仲看着赵公子的面相，深知对方也是没救了。凌霄那孽徒估计算出他在槐里县有血光之灾，但是也明白他牵涉颇深，于是用计策把他忽悠到来到槐里县。
看来林芸初也是看透两个孽徒的做派。
“活该！”
孟仲一声怒喝，“六年间，赵家究竟祸害多少无辜的人！”
他年纪老迈，但是中气十足。
直接就把赵家的事暴露在太阳底下。
赵公子愣愣地看向孟仲。
孟仲半点不把贵妃母族放在眼里：“当初‘巫蛊案’，是赵家作孽！没想到这六年间，赵家竟然为了自家富贵，丝毫不把无辜的百姓放在眼里！早些年我就把话摆在那，如果再用邪术害人，就算贫道无法左右‘人钱权’，但你们赵家自有天收！”
迟早遭天谴的玩意。
这下子，众人都想让自己变聋子了。
“所以不仅是赵公子害人啊！！！”
“我的妈啊？六年，究竟能害多少人！”
“那是天家的事，我们可说不得。但是如果画里的冤魂中，有我们认识的年轻儿女，也有远房亲戚深陷其中呢……”
赵公子看着那些倒戈的百姓，脸都青了。
“不关我事，求真人帮帮我，赵家肯定也会记住您的好！”
孟仲冷哼：“晚了，那画中的十八层地狱本就为你而设，还想跑？”
——嘭嘭嘭三声。
听到孟仲的话，赵公子只能拼命地磕头。
那些小厮还拦在桥头，脸上也有了松动的痕迹了，甚至很是惶恐。
家中小妹，同族兄弟的死……难道都是意外不成？
“真人！帮我算算，画里是不是也有我的娘子，她是在三年前难产而死的！”
“我的亲弟，他是赵家的家生子，小时候就聪明伶俐……”
“呜呜我的姐姐是他的通房丫鬟，刚才是不是她在哭？”
孟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那些冤魂已经被束缚住，就算杀了赵进，也于事无补。”
赵公子，也就是赵进。
此刻他正呆滞地流着眼泪。
当初挑中他来承受福禄，也是为了二皇子的大事啊。
凭什么现在出事的人，就只有他而已！
孟仲看赵进的反应，就知道他对于那些冤魂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只觉得更加厌恶。可是画中的冤魂，的确得以从赵家的沼泽中释放，永生寄托在画里。
他看向林芸初。
林芸初想到用画做媒介，但总比它们有苦说不出好。
她或许有办法让它们得以超生，重回轮回之道。
也许……
真的有办法也说不定。
既然她刚才用阵法困住那个畜生。
“林小姐，该如何净化这些亡灵，解脱他们的痛苦？”
但林芸初神色冷淡。
她只是握住毛笔轻点朱砂。
那边的李道长眼神露出讥讽之意，但他看到赵进现在的生不如死，也隐约发现刚才自己做了错事。
心底恨不得林芸初没有主意，只要寄托亡魂的画纸一烧，谁还记得他做过的事？
而赵进则是后悔不已，刚才他就明白，林芸初是有本事说中了事实，只是李道长的说法才让赵家保有体面。现在还顾什么体面，他自身都性命不保了！
“林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救救我！要多少金银珠宝都可以！一万两黄金？再不行，赵家也会想办法满足你的要求的！”
孟仲叹气，收回视线。
既死到临头，居然还想着收买道人。这样的事情又与当年的“巫蛊案”何其相似！
也是，当初他没办法阻止赵家的贪婪。现在是他们自作自受，纵然帮不了那些亡魂解脱，也要让它们出一口恶气。
看来林芸初也是这样的打算的。
但她也只是刚及笄的小姑娘。
哪里还会有办法？
孟仲为难，接着深深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