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圣上秋狩于西山。
随行者都是宗室与大臣，而这次并没有让家眷参与。
皇帐就扎在西山脚下，而其他的帐篷则以受宠程度逐一散开。
姜家的帐篷离得不远不近，所以姜幼怡有了可乘之机，让小厮给姜伯爷带话。
见到闺女突然前来，姜伯爷也吓一跳。
他沉默良久，才出声道：“小五，这就是你说的‘十万火急’？”
这次狩猎，他从来没有想过出风头。
听到闺女来找，于是就抽空过来一趟。
其实也是想要告诫她速速离开，别真的任性来凑热闹！
姜幼怡不知道该说什么，绞着手指，旁边的如玉早就跪在地上。
“……就听说，兄长今日会有血光之灾啊。”
“景奕陪着三皇子进山狩猎，怎么会有事呢？快回去，你娘该担心了！”
姜幼怡从小就活泼，很得家里人宠爱，以至于性格总是天真烂漫而城府不足。
姜坤拧眉瞥了旁边的林芸初一眼，认定是有人给她乱出主意了！
日头渐渐西斜。
林芸初身后残阳昏黄。
她听着姜坤似乎并不重视，忽然道：“时间快到了，三皇子如果受伤，伯府该怎么应对？”
姜坤明显愣了一下，身后凉风一吹，发现竟然被眼前小姑娘的话，给吓出冷汗来。
“爹爹，祖母在槐里县养病，就是不想卷入其中。”姜幼怡是单纯，但她并不蠢，在她果断拉林芸初到来，就知道她比旁人以为的还要冷静，“兄长也太心切了些……”
“伯爷如果不相信，大可回营帐仔细打听。”
姜幼怡被林芸初提醒，也想起解决事情才最重要，现在不是墨迹对错的时候。如果兄长卷入皇子间的争斗，到时候陛下只会怜惜亲生儿子，然后对陪伴在侧的兄长雷霆手段！
姜幼怡倒吸一口凉气，兄长一心想为姜家博得一个前程，不敢想象居然要落得林芸初口中横死的下场。
血光之灾……殃及姜家十几条人命……那该多大的事端呢。
“爹爹，您就去打听一下吧！”
姜坤沉吟片刻，指尖在膝盖敲了敲。
皇帐内的事情是不能随便打听的，看着焦急万分的闺女，他又觉得心里不安。
说起来，今日的确整天都没见过儿子了。
就算出事下狱，也该有个动静才是，不会是被人有意压下消息了吧？
但也有可能是出事了，但还没有人发现？
而眼前的小姑娘，凭什么如此笃定三皇子会出事？
闺女天真相信她的片面之词，但他可不是好糊弄的。
姜坤咳了一声，“我会派人去打听。”
……
皇帐内。
熙宁帝拿着内侍呈上的纸条。
纸上的字迹筋骨苍劲，力透纸背。
内侍低着头，在静谧的环境下忍不住心惊胆战。
无他，熙宁帝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他怕自己会遭殃。
国师出关后，只是偶尔给皇上带来消息，但偏偏都是坏消息。
那个多智近乎妖的国师，虽然他的眉眼精致远胜京城第一美人，身体也日益虚弱。但回想起见到他时的画面，还是让内侍身体轻颤。
赵公公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然后就听到熙宁帝声音低沉道：“衍儿在哪？”
他有些疑惑，三皇子萧衍是废后之子，不是早就不得宠了吗？
但他不敢显露半分，没人比他更清楚陛下对废后的复杂情谊。
“回禀陛下，三皇子与忠勤伯世子进山狩猎了。”作为御前第一红人，自然耳听八方。
熙宁帝压着怒火，将纸张缓缓捏紧在手心。
“姜坤的长子？什么时辰进的山？”
赵公公给熙宁帝换了杯热茶，谨慎地说道：“巳时进山，还没听到回来的动静。”
“让沈钧进来。”熙宁帝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往后靠着。
被宣进黄帐的沈钧跪下请安，冷淡地问道：“不知道陛下找微臣何事？”
沈钧是皇后的弟弟，也是三皇子的舅舅。
曾经的国舅爷，并没有因为废后之事对皇上诚惶诚恐，反而颇为不以为然。
但皇上每次都没有与他计较。
很多弹劾沈钧的奏章反而被熙宁帝留中不发。
所以朝中很多人，都以为三皇子还有机会的。
这些人中就包括姜景奕。
“你派人进山把衍儿带回来，别让他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难不成又有人要对衍儿不利？”沈钧毫不客气地说道：“难怪这么久都没有出来！我现在就去搜山！”
“去吧。”
熙宁帝早就习惯沈钧的性格。
他对沈钧的容忍，在外人看来就是恩宠。
可是现在的沈钧何尝不是破罐子破摔了。
沈钧出了皇帐，刚才暴躁的神色慢慢褪去，显得非常冷静。
他喊来心腹：“日落之前把三皇子找回来，然后让人盯紧点那几个孬种，看他们有没有私底下有所勾连。”
皇后虽然被废，但还没死呢。
中宫嫡子的身份，够让那几人合伙铤而走险了。
心腹离开后，沈钧迟疑一下，回头看向守卫甚严的皇帐。
“亲手废后的人是他，不管萧衍处境艰难的也是他，现在装得一腔深情。”沈钧腹诽道。
沈钧倒不会怀疑熙宁帝会设局让他钻。
沈秀本来就是继后，熙宁帝一眼相中的，后来查出“巫蛊案”才在大臣的压力下被废。
但惩罚并没有殃及沈家，他还是大周朝最得圣眷的侯爷。
之前没有追究，现在更不会出手。
难道衍儿真的是出事了？
沈钧沉吟片刻，才转身离开。
另一头，姜坤也在惊魂未定。
夕阳快要下山，天际间由昏黄到深蓝。
姜坤紧张地听着属下带回来的话，“永安侯爷派人进山了？！”
不能公然打探皇帐内的消息，但是可以密切关注皇帝身边的人，这都是朝堂潜规则了。
林芸初看向印堂发黑的主仆两人，觉得那十两估计赚不到，也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姜幼怡快步拉着她，忐忑地问：“过了时辰真的救不了吗？”
“……有他的生辰八字吗？我可以再帮他算一下。”
姜幼怡未必有。
但姜坤肯定知道。
讲究点的人家觉得生辰八字关系到命格，通常不会让外人知道的。当产妇诞下孩子的时候，还会特意延迟时辰往外报喜。
旁边的姜坤脸色一沉，“你究竟有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