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却是个祸害

京城郊,晨光熹微。

槐里县的商铺食肆都还没开门。

街道拐角处,两盏红灯笼下。

林芸初拿着只发霉的馒头,正被赶出林家大门,不过她神色倒是淡定。

门房周石把她的包袱用力甩在地上。

“老爷说过要‘好好’送走你,包袱里东西都是可以带的!”周石三角眼闪过一丝阴狠,撇撇嘴地恐吓道:“林家以后只有两位小姐!可别再回来脏了林家的门楣,不然你该知道老爷的手段哼!”

“祸从口出,你今日会被废去右手。”

听着她的话,周石只觉得她在诅咒自己。

而林芸初却拿起破旧的包袱走了。

不过林家的确只有两位小姐了,都是继室彭氏的亲骨肉。府上几位姨娘都没有机会生养,估计也是彭氏暗中算计过的。

而原配所出的林大小姐早就香消玉殒。

现在身体的芯子换成她。

一缕沉睡千年的幽魂。

所以,林富户的确只剩两个亲闺女没错。

周石狐疑地盯着她看,似乎不明白平日里窝窝囊囊的林芸初,居然突然变得硬气起来了。但只见林芸初清澈的眸子,出奇的平静,眼中哪有半点难堪。

当初吴道长说过,对待这个天煞孤星,不能杀、不能外嫁、只能驱逐。

林明在县里是一等一的富户,对待原配留下的唯一骨血,自然也有过疼爱。绫罗绸缎金汤勺抚养长大,结果才发现却是个祸害!

原配生她时难产而亡。

最近林家更是怪事不断。

送去庄子也不能化解。

因此,林明听了吴道长的话后,果断决定把林芸初赶走!

而包袱中有她娘的嫁妆,也算是全了母女的那点缘分。

不过原配却是林家童养媳,身世不明。她又陪着林富户白手起家,嫁妆是后来备上的,现在早就只剩一根木簪子了。

除了木簪,包袱中有几件破旧的衣裳。

其他的,通通没有了。

所以在县里的人看来,粉雕玉琢的闺阁女子被赶出家门,那下场无非就是青楼暗门,要不然就是扬州瘦马。

人贩子的估计也早就盯上她了,就等着卖个好价钱呢。

旭日初升。

槐里县的商铺陆续开门营生。

桥头摆摊的各路商贩,则是满脸震惊。

说好的人贩子呢?

怎么林大小姐居然留在桥头支起摊子?长得这么惹眼,估计很快就有流氓来寻她!

摊位的商贩向她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而算命摊的张亦显则抚着长胡子,开口道:“小女娃,吃发霉馒头可会闹肚子哟。”

他看了下林芸初手里斑斑点点的馒头,眼中闪过不忍。

在这里摆摊算命,是大多数人眼里扯卦旗行骗的神棍,也就混口饭吃而已。但是听说吴道长做的缺德事,他反倒觉得极为不齿。

林芸初站在他旁边。

扫了张亦显一眼。

没想到,他没有考虑过她是来抢生意的,反而开始同情她来了?

她往前一步,靠近简陋的摊子,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轻声提醒:“今日你不适宜呆在有水的地方。”

“啊?什么意思?”

张亦显不明所以,往常只有他对别人胡诌,顺便卖出几张平安符的。又觉得她的说法太过奇怪,摇摇头也就没管林芸初了。

附近商贩的吆喝声不断,炊饼、蒸糕、素面等香气冲鼻而来,旁边小姑娘的肚子发出“咕咕”声,让张亦显又忍不住拿出布兜里的两文钱,“唉,去买两个馒头吃。”

林芸初垂眸看向他发皱老态的手掌,玉白的指尖拿过银钱。

“那我收下你的卦金了。”

说完就真的拿着两文钱离开了。

张亦显捏着胡子叹息,更是觉得小女娃头脑不清醒,以后前路堪忧啊!

他摇头晃脑的,片刻后见到有熟客上门,立马就端起仙风道骨的模样。

“钱掌柜,此前提起寻一处风水宝地之事,可考虑好了?”

“神了,我正为此事而来!”

风水宝地其实早就物色过的,张亦显也私底下打听,无非就是三选一而已。卜卦不在行,但他揣测人心倒有几分把握。

张亦显应下,抚着花白胡须就跟着钱掌柜走,看风水也是难不倒他。

其一正是湖后,取出罗盘就嘀咕两声。

装模作样看完三处位置。

他正准备把钱掌柜心中所想的那处地方点出来,结果脑中就忽然冒出林芸初说的话。

——“今日你不适合呆在有水的地方。”

张亦显暗道荒谬。

前有案山明堂、水流曲折,按说不会出错。但他下意识就退后两步,故作神秘的“唔”了声,引得钱掌柜探身过来。

“可有不妥?”

钱掌柜紧张地往前两步,这里的确是他最满意的。找人看过几次,基本都说好,但他还是忍不住找张亦显再三确认。

为了延绵子孙富贵,谨慎点总是好的。

“唉,这里的确不适宜啊。”

张亦显说完,感觉有点心神不定。但话已经开口,胡诌起来也很容易,他正想要点好处费,再把此处的子丑寅卯展开说说,结果就听到“扑通”一声。

刚才还在眼前的钱掌柜,摔下湖了!

“……快救人啊!掌柜掉水里了!”

还好钱掌柜身形瘦削,虽然衣服也吸水沉重,靠着家丁七手八脚勉强救上岸。可是还是呛到水,被吓个半死。

“就差一点了。”

“换个胖点的就直接沉下去喽。”

张亦显背部一僵。

他就有着弥勒一般的体型,相当是三个钱掌柜的重量!

湖水静谧,微风徐来。

张亦显把背脊冷汗沾湿的衣服撩开,往湖的左侧看去。

只见林芸初正斯斯文文地吃着馒头,瞳仁幽深,玉白的指尖还虚点着他的方向。

他倒吸一口冷气,总觉得她邪门。

要是他刚才没有退后,那无端滑落的不就变成他这个胖子了?

他也不是钱家人。

那些家丁肯定不会拼命的救自己!

没曾想钱掌柜呛水过后,反倒看着张亦显目光灼灼,“大师!不瞒您说,我此前找过别人来看过。都说这里好啊,居然是这样的好!啊呸!真不靠谱!”

张亦显咽了下口水,缓缓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之前只想走个过场的。

现在死里逃生,钱掌柜热情地拉过张亦显。后面的位置是二选一,很快就看完。

他对张亦显已经称得上言听计从了!

湖那边一番折腾。

林芸初吃馒头看戏,在人群中凑热闹。

旁边就站着几个丫鬟婆子打扮的,她们鄙夷的眼神从林芸初脸上划过,然后开始交头接耳:“快通知小姐,林芸初在这呢!”

“好!让小姐来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