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莺莺本来想带着叶琼菀去包子铺,结果叶琼菀要回家一趟,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
不过俩人是一起离开县学的。
叶琼菀上马车前,犹豫地问:“沈师妹,你一个小娘子出去抛头露面,你家人不管你?平时出门不坐马车?”
苏莺莺不解:“我自己走去,家人会不允许吗?”
她在江州的时候,常陪着娘亲一起上街,有时是找铺子卖绣品,有时候是上街玩。
当然,江州远没有京城繁荣,接上没有那么多马车,除了知州大人的家眷,好像大家都是靠步行出行的。
叶琼菀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马车缓缓启动了,她才神色复杂地挤出一句:“你们沈家……倒是新奇……”
苏莺莺看着叶琼菀乘着叶家的马车远去,眼睛莫名有点酸涩。
但很快,她收回视线,一个人踏上去往城南大街的路。
县学学舍就在城南,苏莺莺没走多久就到了街上,慢慢走着,走到半途,前方传来吵嚷声。
一看,原来是一群少年围在小摊外,兴致勃勃地准备斗鸡。
“不可能,我的鸡是这方圆百里的鸡王,你这只鸡蔫蔫的,又瘦又小,怎么可能赢得了我?”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叉着腰,趾高气昂地道。
他面前,站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比对手那只要壮一大截。
而那只瘦弱公鸡的主人,倒让苏莺莺意外了。
只见祁玉师兄一身白衣,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此翩翩少年,真是好一位武安侯世子。
只是跟前站着一只瘦弱的公鸡,多少有点煞风景。
苏莺莺原本对斗鸡没什么兴趣,但看双方主人都信心满满的样子,顿时被勾起了兴致。
可惜她个儿矮,只能挤到前面,才看得见“战况”。
但她没想到,她想象中的大战一瞬间就结束了——那只很壮的鸡率先扑过去,但是被那只瘦弱的鸡一下子躲过,并且反啄了一下其翅膀。
鸡羽在空中纷飞散落,只这一瞬,胜负已定。
祁玉一脸得意,向对手道:“今日鸡王易主,希望阁下言而有信。”
皮肤黝黑的少年愣了愣,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默了默,单手提起那只鸡,打算交给祁玉——谁输了,就要把鸡送给对方,这是规矩。
祁玉接过这只鸡,留意到一旁少女好奇的目光。
她伸出洁白如雪的小手,悬空在鸡的头上,冲祁玉展颜一笑:“我可以摸摸它吗?”
这只鸡的鸡冠很特别。
祁玉:“……”
他缓缓松开手,放开那只鸡。
但苏莺莺还是没摸到那只公鸡——它突然扑腾翅膀,飞出了人群。
最后也不知是鸡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那只鸡撞上了一辆马车的车厢。
紧接着,车厢里冲出来一个人。
苏莺莺和祁玉均是一怔。
车厢里竟然是杨恪!
之所以说他是冲出来的,是因为马车还没停,杨恪跌到地上,滚了几下,正好跪倒在祁玉面前。
他衣衫不整,发冠也歪在一边,再加上此时的姿势,可谓十分狼狈。
祁玉一惊:“虽然我比你先来县学,但你也不必行此大礼……”
杨恪干脆躺倒在地,不打算解释什么。
苏莺莺从方才的突发状况中缓过神:“杨师兄?”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停下,王世嘉慢慢走下来,理了理衣领,看一眼趴在地上装死的杨恪,勾了勾唇,语气轻佻:“杨师兄,我们不是说好要探讨书法的吗?”
杨恪立刻爬起来,整理着衣衫,冲他怒目圆睁道:“探讨书法你扒我腰带做甚?”
祁玉恍然大悟,扔掉怀里那只瘦弱的鸡,用双手捂住苏莺莺的耳朵。
苏莺莺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祁玉:“?”
祁玉手松开一会儿,一本正经解释道:“你还小,听这些不合适。”
很多世家子弟都有龙阳之好,但这绝不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癖好。
王家书香门第,是京城名门,却出了个有龙阳之好的子孙。
纵观其他名门的处理方式,他们可能会将此子孙从族谱中除名。
王世嘉牙齿咬得咯咯响,眉头紧皱。
他不能接受这种事!
“杨恪,你别血口喷人!”
杨恪气得面红耳赤。
他和王世嘉不是第一天认识,以前俩人相邻而坐,关系一直不错,没想到今日吃完花酒,王世嘉突然对他动手动脚。
事到如今,他还不肯认错。
“吵死了。”祁玉瞪王世嘉一眼,双手放下后,直挺挺地朝他走过去。
早知如此,他上回就该下手重一些。
上回只打断王世嘉一颗牙,那这回呢?
王世嘉悄悄后退一步,紧盯着祁玉那双冰冷的眼眸,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大街上……”
只他话未说完,小腿就受了一记猛踢,整个身子立马跪倒下来。
小腿上传来钻心的痛。
“滚。”祁玉神情淡漠,负手而立,端的是纨绔公子的居高临下。
然而对王世嘉来说,最可怕的不是祁玉,而是四周那一道道异样的眼光。
不久之后,这件丑事就会穿到族长耳中……
祁玉看见王世嘉那张脸,就回想起那天,王世嘉骂他是怪胎……也骂他的娘亲生了个怪胎……
但祁玉瞥一眼什么都没懂、只顾着摸鸡翅的少女,又想到自己之前教训人,把她意外吓哭,所以想想还是算了。
“真晦气。”他嘀咕了一句,转身放王世嘉逃跑。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祁玉的情绪也渐渐平静,转而想到什么,惊道:“哎呀,我的两只鸡呢?”
方才他只顾着教训王世嘉,前任鸡王和现任鸡王居然趁乱逃跑了!
祁玉衣袂翻飞,匆忙跑出去找公鸡的下落。
杨恪望着祁玉离开的背影,愕然许久。
今日的祁玉,与他印象中的那个魔王很不一样。
“杨师兄,杨师兄?”
苏莺莺的声音把他的神魂唤回来,“啊?”
“你饿不饿?”饿的话一起去吃葱油饼吧。
她的眼神里写满期待。
杨恪拍拍身上的尘土,客气一笑:“我得回家吃,家里为我摆了宴。”
“哦。”苏莺莺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暗下来,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人去。
她也好想在京城有家。
翌日,苏莺莺和叶琼菀照常走出女子学舍,前往学堂上课。
庭前载的几棵桂花树盛开着,桂香扑鼻。
似乎有只野猫在树枝间窜动,惹苏莺莺停下脚步,一时恍神。
“愣着干嘛,还不快走,快要迟到了!”叶琼菀恨铁不成钢似的,拽着她跑。
这一节是朱先生的课,教的是算术,这是大多数启蒙先生都不会教的科目。
因此,苏莺莺凭借最近的刻苦,能学得不错。
下了课,其他学生都出去玩了,只有她还在坐在座位上研习书本。
杨恪坐在她的前座看着她,她都没发现,还是杨恪自己出声:“沈师妹,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苏莺莺抬起头,打量着杨恪。
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感觉,杨师兄似乎心里有事。
杨恪拿出一块用白手帕包裹着的东西,斟酌着开口:“这个东西你替我送给祁玉,就说……就说,是我为答谢他昨日的事。”
苏莺莺没急着拿,而是凑到那东西上嗅了嗅,而后惊讶道:“好香啊!”
杨恪礼貌地笑笑,没说话。
他送的是龙涎香的香饼,闻上去自然是香的。
但他有点搞不懂,京城别说是大户人家,就是像他这样小门小户的,家中也常用龙涎香,师妹怎么好像对这个很陌生?
疑问一闪而过,他更担心的还是沈师妹答不答应帮他这个忙。
苏莺莺盯着那被包裹着的香饼,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沉吟道:“好吧。”
杨恪听到此话,这才松一口气,笑道:“那就拜托师妹了。”
祁玉平常不会来县学,可要杨恪亲自去武安侯府的话,那他还是会有点怵的,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沈师妹合适去。
片刻后,他又怕苏莺莺反悔,走回来给她一串铜钱,道:“这报酬我就先付上。”
苏莺莺原本还有点为难,看到那串钱,顿时两眼放光,把所有想到的拒绝理由都吞进了肚子里。
而且她仔细一想,祁师兄其实没那么凶,他教训的都是该教训的人。
下午,令县学全体师生们都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祁玉竟然来听课了!
而且还带了个年轻男子一起来,俩人均穿着一身骑装。
下午的课有骑射。
不过这课是小郎君才能上的,同一时间,小娘子们要上的是刺绣。
教刺绣的是个女夫子,并且还是个上了年纪的温婉妇人,只要五个小娘子把她布置的绣品统统交齐,她便会提早下课,放她们出去玩。
苏莺莺其实也不习惯一直闷在学堂里,这次她第一个交上绣品,到县学的长廊外去玩。
她一路蹦蹦跳跳,想去偷摘庭院里的桂花,走近一处拐角,却听到男子严厉的呵斥声。
“祁玉,你平常不来上课,老师念在你是功勋之后,从未与你计较,只你今日是什么意思?他是谁?”
苏莺莺好奇,趴在墙边一窥。
祁师兄带来一个陌生男子,看着有弱冠之年,她看不到他的正面,不过他身姿挺拔且背着手,倒是十分显贵气。
生气的人是负责教小郎君骑射的蒋先生,同时也是几个夫子里最为年轻英俊的。
不过他不教小娘子,小娘子们背地里议论夫子时,除了说他生得俊,其他也根本不了解。
难道蒋先生与谢先生是一个脾气的人?
苏莺莺莫名有点担心,于是打算再暗中观察观察,如若俩人待会儿动起手来,她也能第一时间去通风报信救蒋先生——在她看来,教人骑射的蒋先生会打不过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