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在吴家又待了三日。
吴二公子喜欢在外头闲逛参加诗会、蹴鞠、和马球，她直到第三日夜里，才在三姑娘院里见过那小厮一会。
小厮来给赖七娘捎外带的吃食，她正好在给三姑娘调一色颜料，匆忙见着一眼都未能说上话，他就提着食盒走了。
三姑娘看她看那小厮，问道：“沈姑娘可是也想吃些宵夜？我让小厨房做两碗水晶鲙上来。”
沈云杳便跟三姑娘一道吃着水晶鲙，一面问起那小厮。
“听说是赖七娘的外甥，他常捎带吃食进来么。”
三姑娘身边的丫鬟听提起这事，翘起了嘴，道：“沈姑娘都觉着这么不妥当么，偏我们姑娘性子好，从来不阻拦他们私下总这么递东西，奴婢都劝过好几回了，姑娘只不在意。”
“玉宛，好了，说这些做什么，她们平日里收拾洒扫辛苦，不过是想夜里吃些外边的东西，母亲严肃，她们不敢无故出府去买才托人带进来。”
“且这是二哥的小厮，不必这么严苛。”
三姑娘心性柔软，不忍苛责下人，但沈云杳方才还是看出了些端倪，赖七娘说是自己夜里饿了要吃，但那小厮带进来的也太多了些。
那食盒看着足有四五层，若是只一人吃，提这么大个食盒，不嫌累么。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先前她每次跟赖七娘多问几句她那外甥，或是听荷如今在哪里的事，都被她搪塞过去，今天说不定能找到些别的机会让赖七娘开口。
她跟三姑娘吃了一碗水晶鲙，颜料调好了三姑娘迫不及待地要在画上试颜色，她便借口出来消消食，逛起了院子。
她在吴家待了好一阵，三姑娘院子里的丫鬟也认识她，并没有拦着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
沈云杳一直走到住下人的罩房外，一排屋子只中间那处亮着灯，这里住的都是三姑娘院里干粗活的仆妇，她近身大丫鬟并不宿在这里。
平日也无事也不会有人到此出来。
但沈云杳却在窗户上的影子里，看到了那个小厮，他来送捎带的吃食，怎么到现在还没出去。
深夜里留在姑娘家的院里，于吴家这样的人家来说，本就不合规矩，哪怕他是二公子的小厮。
沈云杳走近些，更是听到了了不得的动静。
她原以为屋里只是赖七娘跟她外甥，最多还有同一屋住的其他仆妇，谁知里头竟然人还不少，粗略听着得有近十人。
且里头的声音听着也不对劲，分明是在设庄开赌。
她上前推开门的时候，还能看到桌上一只嵌着碧玉的缠丝金镯子，前几日还在三姑娘手上的。
“沈、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赖七娘慌忙去收桌上的东西，那小厮抓上食盒扭头就想往外钻，沈云杳抬脚就把门堵了。
“我来看看七娘你夜里都吃些什么好吃的，方才闻着可香。”她扫了一眼抖成筛糠的小厮，“你留下来难道还一起吃不成？食盒里是什么，开来看看。”
“等、等会儿！沈姑娘，这是我外甥，你知道的，他不过就是来看看我，让他走吧。”
赖七娘腆着脸上来套近乎，“你就看在我曾是宋家出来的老人的份上，别把刚才的事告诉三姑娘，回头婶子亲自上门谢你。”
赖七娘和一屋子的仆妇显然是老手了，先前慌乱，待看清沈云杳只身前来，东西又都收好了之后，立即嬉皮笑脸起来。
还有人邀请沈云杳也来玩两把，长夜漫漫打发时间。
沈云杳有意无意扫了一眼赖七娘的胸襟，方才她就把那只金镯子塞里头去了。
“我就不玩儿了，不过，我想见见听荷，不知道婶子你有没有法子？”
她嘴角含笑，眼中意味却很明确，若见不到听荷，今晚的事可不保准桑姑娘不知道。
赖七娘眼珠子转了转，赔笑道：“沈姑娘说笑呢，听荷又不在我这儿，我上哪儿找她去。”
沈云杳指了指那个小厮，“他俩又不相好了？”
小厮抬起头瞪着她，“你想干啥。”
“什么也不干，你也不必这样看我，我还能吃了听荷么。”
“不过我倒是听说吴夫人治家甚是严厉，吴家也只有三姑娘性子温顺不喜打骂下人，今晚你在这里的事若是叫三姑娘知道了或许也没什么，送还给二公子罚一顿罢了，若是吴夫人知道了，唉……”
“可怎么好呢。”
沈云杳笑盈盈的，赖七娘却心里发毛，一把将外甥拉到了身后去，“沈姑娘可别开这样的玩笑，吴夫人要知道了，我这外甥命也要没有了。”
“我们这真就是长夜无聊，聚在一处寻些乐子，不耽误干活的。”
“我看这样，听荷是吧，我知道这丫头在哪儿，我给你问问去，你就当帮我这一回，可别叫夫人知道了。”
沈云杳摇头，“婶子的办法就只能问问看？那算了，我还是先回去三姑娘院里，听荷就不见了。”
赖七娘哪敢让她就这么走了，拉住她胳膊道：“沈姑娘别急着走，咱们好说呀。”
“听荷那丫头我知道，她前几日刚回来，就在城北的破棚子里住着，我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带你去。”
“哦？哪一间屋棚，什么位置，说不出来我可是不信的。”
“就在北二巷最里头那间，我外甥他爹娘还在那儿住着呢，人肯定是在的，也不能骗姑娘你。”
“婶！”小厮急了，生怕沈云杳要对听荷做些什似的。
“边去，还不拿着你的东西滚，没的冲撞了沈姑娘。”
赖七娘踢了外甥一脚，催他赶紧走，沈云杳不让，“他跟着一起去。”
说着瞄了一眼那个食盒，这东西都吃完了，看着还挺沉，她不用猜就知道赖七娘想让外甥赶紧去把里头的东西处理了。
她已经知道听荷的位置，那处地方不大，自己去找就是了。
她要把他俩都带上，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有机会去处理手里的东西，一会儿出府前弄出点动静把三姑娘的人引来就完事了。
赖七娘心中尚还有些慌乱，没有细想沈云杳的意图，还以为她是怕自己外甥会去给听荷报信，把人放跑了，只得把他也带上。
她领着沈云杳往后门去，不敢从前门走，但沈云杳先前特地跟三姑娘说了自己只是消消食，她试了色之后有不妥的，待她回来再调。
如今她出来的得久了，果然三姑娘身边的玉宛就出来寻人了。
她特地放慢了步子，等到了玉宛找到后头来，远远的瞧见人过来，她就脚下一绊，摔了。
玉宛带着人听到动静赶过来，小厮被吓着一个踉跄，手里的食盒掉落在地上，滚出许多金链子金镯子和玉簪子。
竟然有不少都是三姑娘院里的东西。
玉宛正巧来扶沈云杳，看见这个阵势，人都惊呆了。
沈云杳给她递了个眼神，玉宛人精一样，立即会意，让人把赖七娘和她外甥先绑了，丢进柴房里去，才把沈云杳扶着去见了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