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的夜市热闹到亥时才陆陆续地散去,沈云杳特地买了好些果子吃食、布匹针线回家,一进门先堵上小芙和陆川的嘴。
只说她这么晚回来是铺子里有事耽搁了,宋言是书院里功课多回来晚了。
又拿了布匹和针线去屋里给何氏,央她给自己缝新的春袄和罗裙,说自己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别的姑娘都有新衣穿。
本能的不敢让何氏知道她跟宋言一块儿去花朝夜市了。
何氏不疑有他,拿了布匹和针线收好,宠溺地答应了,“我闺女长大了,知道爱俏了。”
“我跟你许婶也正好在王家布庄里看中了新料子,本来就打算给你跟小芙都做一身的,你买的这个也好看,我一块给你们做了。”
沈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宋言跟在她后面,低垂的眼眸渐渐幽深,但最终没阻拦她用借口搪塞过去。
但接下来他不是帮沈云杳把买回来的果子削皮切块送进屋里,就是当着全家的面说天还冷着,帕子不必着急洗干净还他,又说他还有别的帕子,沈云杳可以留着用。
甚至还打洗脸水端着到屋门前来敲门,嘱咐她春寒料峭要仔细不可沾冷水。
把沈云杳搅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顶着何氏怀疑探寻的目光和许婶掩嘴偷笑地窥看冲出了屋子,拽上宋言进了他那屋。
小芙正在教陆川习字,见她拉着宋言闯进来,齐齐抬头看过来,沈云杳只得又把宋言拽出去,情急之下一头扎进了柴房。
柴房里不能点灯,黑漆漆的只有些许月光从窗户和门的缝隙透进来,沈云杳一看这黑灯瞎火的不对劲,又要换地方。
她转身伸手去拉门环,宋言也长臂越过她把门压实了叫她拉不开。
他在她身后离她极近,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沈云杳大气不敢多出,略有些僵硬道:“做、做什么。”
“我们出去再说……”
黑暗中宋言嘴角噙了一抹浅笑,“又想换到什么地方去?这里安静,就在这说。”
他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想说什么?”
沈云杳语塞,他离得这么近,她连脸都不能抬,一抬头八成就会撞上他的下巴,还好意思问她想说什么,她想说让他站开些!
离得这么近怎么说话。
然后她真就这么说了,宋言不甘地退了两步,怕真把人惹急了,她就又退缩回去了。
好不容易有今日进展,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多看看他,正视自己的内心。
宋言退开了些,“你说,我听着。”
没有他挡着,风从窗户一下吹到沈云杳身上,她抱住胳膊搓了搓,真冷啊,赶紧说完回屋滚被子去!
“宋言,今天在船上的时候你……”她吸吸鼻子,闻着他身上和自己身上同样的果酒味,“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都喝了些果酒,所以,有些不够清醒。”
宋言皱了眉头,她这是想做什么,推赖到果酒上吗?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沈云杳故作大方地说了句他不爱听的。
“再加上氛围使然有些事逾矩了,我不赖你,你也莫怪我,就……就当我唐突了,对不住。”
沈云杳特地还拱手朝他弯了弯腰,随后就趁宋言还没说话,快速开门跑了。
宋言手还伸在空中,差一点就拉住她了,他叹了口气,这猪脑子还真赖果酒。
下次不会有果酒了,看她还能赖到什么东西头上。
他本以为今日虽然被王铎打断了,但回到家他还是有机会跟她说的,谁知她竟然抢了先,试图把他推回了原点。
看着这个胆小鬼兔子一样惊跳回屋躲了起来,宋言是既好气又好笑,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倒是自顾自说完就跑了。
他有这么叫人害怕吗。
沈云杳回屋后就直接滚上来床裹着被子缩了进去,心口还在怦怦直跳,方才跟宋言说那些话,并没能让她心中轻松起来。
她一直觉得夜晚在船上气氛太过暧昧不真实,迫使自己从中剥离出来,回到身为宋言朋友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心安了。
可是不管怎么用力闭眼睛,眼前总是浮现船上的一幕幕,宋言给她准备的她喜爱的吃食,他护着她躲避拥挤的人群,从拉着手腕到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还有他险些凑过来亲了她……
一幕幕都无比清晰且仿佛放慢了速度般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倒放。
哪怕他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念了二百遍清心咒也没有用,反而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闭着眼清醒到了天亮。
这一晚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另一人。
陈叔带着小翠在庄青安排的小院里住下,这里还有洛馨阁的伙计照应着,吃过饭就准备歇着了。
谁知却临时有人找上了门。
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才跟小翠说亲的小伙子,陈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伙计说了放人进来。
小伙儿进屋之后,吃着小翠端来的热气腾腾的面条,喝着屋里新泡好的茶水,环顾了一圈这处屋子,比村子里的要好,一应物品用具都是新备下的,看得出主家嘱咐过下人细心招待。
吃饱喝足之后,小伙擦了擦嘴,摸了一个桌上没点的新雕花香蜡烛到自己怀里去,才跟陈叔道:“叔,我砍柴回来你们就不见了,叫我好找。”
“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担心小翠就来寻你们了。”
“下回可别这样了,吓死人了。”
陈叔含糊地配合这他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对于自己和小翠出来,只说花朝节城里热闹,带小翠来看看。
小伙也没多问,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银簪子塞给小翠,“小翠,这是我前几日在庙会上买的,送你,你戴一定好看。”
小翠看着那根银簪子,心跳都漏了一拍,这银簪子她可眼熟,从前在夫人院里伺候,她见过的。
“爹——”小翠怯怯地看向陈叔,陈叔抚了抚小翠的头,“没事,天不早了,回你屋歇着去吧,我跟大石喝两盅。”
小翠惊慌着出去了,陈叔也出去问了两壶酒回来,又要了两碟花生米,给叫大石的小伙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
小伙也没说什么,干了酒,两人就这么一直慢慢地喝着,等到院子里的伙计都回屋歇息了,他才跟陈叔道:“陈叔,夫人说了,该说不该说的都信得过你。”
陈叔一双浑浊的老目盯着大石,干了杯子里最后一滴酒,没有说话。
逃不过啊,他幽幽叹了口气,不管到哪里他跟小翠都逃不过。
是他今天见着故人,太过冲动了,竟然跟着回到了玉阳来。
“我省得,你不用跟来提醒。”
他看了大石一眼,不再说话,垂下头闭上眼,脖子和脸都似煮熟了的虾一般红透,仿佛真的醉了,就这么睡着了一般。
这都还没过得了一日,就找上门了,幸而他留了一手,没把事情说全,自己和小翠的日子都还攥在别个手里,只能对不住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