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许夫子家，沈云杳跟宋言回了家。
小苏楼离不开人，洛藜走不开，让沈云杳务必陪着宋言，她打烊了再过来。
陆家院子里，沈云杳陪着宋言坐在树下，冰雪天冷得很，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许氏跟何氏去了市集上王家布庄还没回来，家里人都不知道宋言的事。
宋言想清净，她就一个人陪着他在院子里坐着。
坐了半日，风都要把人吹成冰了，宋言道：“进屋去吧。”
“好，那我们一块儿去吃点东西。”沈云杳起身，见宋言不动，伸手去拉他，又说了一遍，“你跟我一起。”
从许夫子家里回来到现在，她吃了两个烧饼了他还没吃东西。
“许婶在锅里头给你留了汤，先去灶房里烤烤火，我给你盛。”
她费力气拉他拉不动，蹲下来看他，“宋言，许夫子说了，不是你的错。”
她是知道宋言的，宋家出事之后，许夫子没有如书院的其他夫子和山长一般落井下石，而是依旧把他当做心爱的学生，看重他的才华，一有机会就把他带回身边，从没有放弃过他。
但他还是把许令山的罪证交上去了。
没有提醒许令山此事不可为，也没有提前告诉许夫子。
这是许婉谊说的话，这些话宋言当时没有分辨，她却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给过示警，但是许令山利欲熏心不会罢手，最后却要宋言来承受他家人哀伤下的怒火。
“许令山的事，你为什么没有全部告诉许夫子？”她有些替宋言不平，眉头皱成一团，“你一定提醒过他了，他不肯收手，怎么能怪你！”
宋言抬眼看她，沈云杳也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全部，他没告诉她，“你这么相信我？”
“万一我是个心狠的白眼狼呢？”
沈云杳摇头，“你不是。”
她这般笃定，伸手又来拉他，小手冰冰凉凉的，宋言隔着衣裳都能感觉得到，不知不觉她已经陪着他在外头待了许久了。
傻子。
他看着她的手，他明明做了很多事，也没有全都告诉她，怎么就这么相信他不是个白眼狼？
他虽然给了许令山警示，但却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警示。
他给的是惊动他不得不冒险暴露自己越做越错的警示。
许婉谊或许没有说错，他是个白眼狼。
他记恩，也记仇。
许令山的事他起初只是起疑，当时他在查越氏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许令山的事撞在他手里他本来是没想过这么快就动他的，至少不是在过年的时候。
但许令山太过紧张了，他直接借州府的施压把他赶出了衙门，同时越氏的线索也断了，断得一干二净。
许令山动作太多，引得他怀疑他和他再查的宋家的事有些关联，随后他开始步步紧逼，最终许令山不得不跳了脚，从暴露自己是肖掌柜开始，接连曝出县试作假舞弊和贿赂官员之事。
他就是想看看，许令山事发，都还有谁会坐不住，除了被拉下马的人，还有接下来借机得了好处的。
都不干净。
都有可能跟宋家的事情有关。
想得出了神，宋言感觉到沈云杳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她的手很冰，看着指尖都冻红了，他把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朝她手心呵了呵，“怎么这么冰。”
在青山书院，她心急担心的模样撞进他的眼里，跟现在一样。
她怕是自己都还认不清自己的心，就敢上来招惹他了，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嘴角渐渐向上抬了一些，今天也不算全都是坏事。
至少发现她的反应比她的脑子快多了，他收回游远了的神，立即起身，把她也带起来，往灶房走去，“走，去吃点东西。”
看宋言终于觉着饿了，沈云杳忙跑起来，不忘喊陆川，“川子，把汤端出来，火烧得旺些，冷死我了！”
她手都要冻麻了，别说给他盛汤，汤勺怕是都拿不稳。
但只要宋言想吃东西了，不再闷着他自己，就好。
农家过年，比不得城中富户，沈家陆家不过是饭菜上丰盛些，多了几道肉菜，别的也就没有了，每日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宋言从未过过这样清冷的年节，有些不惯，但并未说什么，年初一到初十铺子不开张，书院也无人，他每日除了在屋里温书，就是被沈云杳拉出来上集市去买菜。
他知道她怕他闷在屋里憋出毛病来，非常配合，她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无二话。
她想拉着他走出低落的情绪，他是陪她做她想做的事。
自那日在书院两人被扔石头他把沈云杳护着了，又丢了许夫子这个师傅，何氏感激他紧要时候护着女儿，也心疼可怜他又遭厄运，很多时候也暂时不说什么，任着沈云杳和小芙陆川一起，三人轮番把他往外头带。
沈家人陆家人都盼着他早早过了这个坎。
今年昌州新修了一条水渠经过玉阳，连接了东西向的运河，码头上往来的船只多了，城里就要比往年热闹，过年也有商贩进城摆摊子，还有杂耍和唱曲的，沈云杳头两日还囤菜，后来发现能买到新鲜的，就每日必拉着宋言出门，买些新鲜菜肉回家。
这日两人刚到集市上，小苏楼正在卸年货，宋言去帮忙了，沈云杳便在附近找了一处茶摊坐着等他。
茶没喝两口，迎面遇见了提着一小包酥糖的庄青。
他也看见了沈云杳，在茶摊旁要了一碗豆浆，端过来跟她同一桌。
“沈姑娘，过年好啊。”
“要不要来碗豆浆？”
沈云杳自从上次离开洛馨阁就还没见过庄青，更从没在这种市集小摊上见过他，他今日穿得也比先前低调许多，毛毛领的大氅也没披着，就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长褂，一件普通的月白披风。
怎么看沈云杳都以为他如今丢了管事的活计，过得不如以往了。
“不用，你慢慢喝，我等人一会儿就走了。”
沈云杳有些唏嘘，原本跟玲珑已经定好年后就开始应对庄青丢出来的麻烦，突然洛馨阁背后的东家许令山出事倒了。
她跟庄青之间的竞争因此暂时消失，加上那天在洛馨阁，许令山把她困在书房里，他虽因许令山的命令把她带去了洛馨阁，但也违抗了许令山的意思在外头用镇纸帮她破了门。
还派了人去巷子口把宋言和小芙领来，否则她不会那么快脱困。
于是沈云杳说话也没有先前那般冷淡。
庄青抬抬眉毛，“沈姑娘在等宋公子？”
他以为上次的事对宋言已是极大的打击，会萎靡一阵，竟然还有心情跟她出来逛集市？
沈云杳远远看见宋言排掉衣衫上的灰尘，朝这边走来，立即起身结了茶钱，跟庄青道别，“庄管、庄青，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好，年后见。”
庄青不用看，也知道她这般心急一定是那位宋公子来了，她待他还真是好。
庄青心头有些闷，端起碗低头喝豆浆，不再看她。
沈云杳跑出几步，想了想，又绕回去替庄青把豆浆的账也结了，才朝宋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