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不知何时起身,将她护在胸前,背过身挡住了那些扔过来的石头,她双手撑在他身上,衣衫下是坚实的胸膛,沈云杳动了动,有石头从她耳旁飞过,他立即把她的头扶了回来,“不要乱动。”
他声音有些暗哑,微低着头,手护上她的头和脖子,用身子挡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石子也没砸到她身上,悉数都落在了宋言的肩背。
“宋言……”
她焦急地开口,“我们走吧。”
许令山被捕,根本不是宋言的错,是他做了恶事自食其果,不该是宋言经受这些满满的恶意和宣泄。
他又没有错。
她眼里的焦急和心疼落入宋言眼中,他把她收得更紧些,好似护着心中至宝,用后背和手臂挡住那些石头,也想挡住那些污言秽语,但他此刻却还不能走。
“我没事,一会儿他们散了你先回去,我还得留下。”留下来跟夫子道明一切。
沈云杳摇头,扯着他的衣襟不答应,“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担心宋言,不愿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许家未知的怒意,却见宋言眼中没有丝毫慌乱,他甚至空出手弹了她脑门一下。
“傻。”
两人站得近,他又揽着她,该是旖旎惹人耳热的场面,但周遭都是骂声和冷不丁丢过来的石头,让这不合时宜的一声傻显得有些好笑,沈云杳抿抿嘴,正想说她才不傻,傻的是他,好端端的非要这时候跑来这里,等事情都查清了再来不行吗。
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是陆川和小芙赶着马车到了,他们绕路去小苏楼接上了洛藜和银朱,洛藜料到宋言会有麻烦,领了一帮伙计过来,一赶到就指挥人手驱散了围观扔石头的学生们。
周围渐渐清净,小芙跑到沈云杳身边,看她被宋言护着头发都没乱,松了一口气,“阿姐你也不等我们一起,刚才都吓死我了。”
沈云杳早站离了宋言身前,只觉得脖子后和腰间还留有他身上的余温,暖暖的,也有些令她心酸,此刻见小芙急哭了,拉上她的手安抚道:“走得急,你跟川子来得也快,我们都没大碍。”
她说完转过身看着许夫子一家,想替宋言解释一二,宋言早已上前又固执地跪在了许夫子面前。
方才发生的砸人事件太过突然,许夫子也是阻拦了的,只是周围喧骂的声音太大,他阻拦的喊声几乎一出口就被淹没了,没人听见。
此刻人都散了,他声音也哑了,看着宋言跪在自己面前,只不停地摇头叹息,抚着眼睛默默流下两行浊泪。
“宋言,我爹爹待你不薄,你置这恩情不报,却反过来害我哥哥,你、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许婉谊从旁边冲了上来,此刻没人骂宋言了,她来骂。
“你的心比石头还要硬,捂不热也不敲不动,你不喜欢我缠着你,与我说就是了,为何要害我哥哥!”
许婉谊有些歇斯底里,兄长出了事仿佛她的天都塌了,又看着宋言不顾自己受伤也要护着沈云杳,她有些控不住自己。
“我原本还想替你说话,想劝爹娘你定有苦衷,兄长也定是被冤枉的,可是你、你简直太让人寒心!你这无情无义的小人,谁家沾上你谁家都要倒霉!”
“你若还有良心,就滚出去!一辈子不要再上青山书院,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家面前!”
许婉谊哭花了脸也哭红了眼,指着宋言不停地骂着,许夫人早已晕过去,洛藜跟银朱把她送回了屋里。
良久,宋言不出声也不为自己辩驳,许夫子泪也流干了,抬手阻止了女儿,“罢了,你跟我进来吧。”
许夫子佝偻着背,一下子老了许多,走在前面见宋言不动,朝沈云杳道:“你扶他进来吧。”
沈云杳上前扶宋言,宋言起身后就没要她再搀着,反拉上她的手跟着许夫子进家去。
许婉谊恨恨地瞪着宋言和沈云杳,许夫子看了一眼唯一还伴在身边的女儿,叹息道:“婉谊,你也进来。”
三人跟着许夫子去了书房,许婉谊不解她爹为何还要让这个害了哥哥的人进来,一直瞪着宋言和沈云杳。
许夫子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抖着手拿过茶杯喝了口冷茶,似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宋言,你说说令山的事。”
“衙门来人说得不甚清楚,你给为师再说一遍,他做下的事可都证据确凿,都系他一人所为?”
许令山的案子刚审了第一回,证据呈交上去之后,衙门来了人到许家搜走了他所有的笔墨相关,但因他而牵扯出来的其他官员还在查,舞弊案还未结,有些事宋言也并未全知。
听夫子问,便把许立山隐藏身份在外经商,勾结官员舞弊县试说了,其他没查到的,他也不知道。
但仅仅是这两样,就已经足够许令山蹲大牢,许夫子听得手指发颤,“好、好、好……好……”
他连道了几个好,凶猛地咳了起来。
“你胡说!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许婉谊也听了宋言说的事,攥紧了拳头不肯相信。
“婉谊,你去看看你娘,去吧。”
许夫子不忍责怪女儿,把她遣走,许婉谊忿然地瞪着沈云杳和宋言,依旧认为许家遭此劫难是宋言不通情理,她经过他们身边,冷冷道:“宋言,你明明提前知道了兄长的事,却没有提醒他,也没有告诉爹,你等着收齐了指认他的罪证去衙门告发他!”
“枉我爹娘从前那般看重你给你机会,你就是这么报道的,要是哥哥有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许婉谊甩袖走了。
宋言沉默地站着,许婉谊说到报道二字的时候,沈云杳感觉得到他攥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许夫子眼里的伤痛还在,但比许婉谊要冷静很多,他并没有说宋言一句不是,如此反而让宋言更加难受。
他看着宋言拉着沈云杳的手,看了许久,才道:“宋言,你跟着我也有好些年了,你师母身子不太好,令山出了事,我要照顾她一段时日,这段时日,你就跟着书院的张夫子吧,我会跟山长说明,明日你就不必过来了。”
“夫子……”宋言开口有些哽咽,但最终没说其他的,还是点头应了,“好。”
许夫子看向了窗外,“你很好,是个好孩子。”
“令山他犯了糊涂,不是你的错。”
“好好念书,我没有怪你。”
许夫子说完这话,也没有送他们出门,撑着桌子慢慢起身,勾着背蹒跚着离开了书房。
宋言转头看着夫子离开,低下头不言语。
沈云杳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预料中许夫子的盛怒或是责怪都没有到来,但却比暴怒断绝更叫人难受。
许夫子说,不是宋言的错,他不怪他,可是沈云杳却分明感觉得到,宋言他在怪自己。
因为他拉着她的胳膊从进来就没放开过,攥得很紧。
“宋言,我们也走吧。”
“洛藜他们在外头等着。”她轻声说道,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若是此刻拉着能让他感觉没那么难受,那拉一拉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