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正对宋言站着，离得近了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他不说话，那就只好她自己来猜了。
他在许夫子家中待到这时候，若都是在喝酒，不应只有这么点味道，她凑近闻了闻，猛然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换过了，不是白日穿的那身。
“你衣裳换过了？”她抬头问，好端端的喝酒怎么会换衣裳。
宋言呼吸一窒，她此刻就在他身前，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一个拳头，她怎么敢？
他无奈闭了眼睛，“嗯，白天穿的衣裳被酒泼湿了，换了许师兄的。”
“谁泼的。”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没有女子的脂粉味，许夫子行事稳妥，许令山是之后才回来的，他又不喜跟其他的同窗走得太近，所以……
“你自己泼的？”
“你想去许令山房里换衣裳？你去他屋里干嘛，你那个麻烦的秘密是跟他有关系吗？”
沈云杳一连串发问，宋言被问得无奈扶额，又不舍得把她推开，任由她还抓着他的衣襟。
“很麻烦不能说吗？”沈云杳松开手，同他并排站着，“我们私下说说呗，反正也没其他人知道，别憋着。”
“不说我接着猜了哦。”
她打量宋言神色，眼珠子转了转，有了主意，他平日很是在乎自身清白，她便故意往许婉谊身上猜，激他。
“你心有所属……”
宋言一惊，抬眸看她，岂料她接着往下说的能将人气死。
“但这人与许令山有关，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宝贝得很，于是坚决不允，百般阻挠，即便是年夜也避而不见十分不给面子，你借着吃酒泼湿自身，去到他的书房试图问清他为何要阻挠，他……”
宋言忍不住弹她脑门，“瞎猜什么。”
沈云杳捂着脑门瞪他，“不让猜，那你说，为何这么不开心？”
她瞪人的样子落入他眼中，大大的杏眼紧抿的唇，只觉得十分可人，她这是关心他么。
宋言只觉得心间暖流淌过一般，熨帖得很。
不自觉坐下来慢慢地把这段时间困扰期间的事告诉了她，只没提他原本想问她的事。
沈云杳也坐下来认真听着，听到许令山竟然胆敢操纵县试舞弊，也来了气，这是多少清苦人家的读书人唯一的出路，他就为着一己私利给堵上了。
而宋言的顾虑她也能理解，她知道他一直是希望三年之后再参加科考的，若是因为这个不能参加了，的确很遗憾。
“你是担心以后没有科考的机会了吗？”她问。
“不能参加科考就没有机会做官，不能帮着宋家洗清罪责，是因为这个吗。”
宋言摇头，“为宋家洗清罪责，不参加科考也会有其他的办法。”
“既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其他顾虑，你说，我给你想法子。”
她脱口而出，又觉着有些太过，改口道：“我、陆川我们都会给你想法子，总不会叫你一个人扛着的。”
“再者你与俞县令相熟，也说他为官清正，想必他不会放任此事不管，所以你把证据给了他就能阻止许令山行舞弊之举了……”
“你呢，你觉得若是我因此无法参加科考，会……如何？”宋言打断她的话，她说的这些他早就都想过了，他忧心的却不是这个。
“不参加，也就没有机会高中了。”
宋言声音沉沉的，沈云杳有些不明白，这个问题前面不是才否认了不会影响他给宋家洗清罪责吗，他该不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了吧。
她刚想回答他，屋里的灯突然亮了，何氏在窗户边喊了一声云杳，“夜里上灶房干什么？”
沈云杳连忙提起水壶，应道：“口渴了烧些水喝，就回来了。”
何氏醒了，她得回屋去，看宋言还灼灼地看着自己，快言快语道：“既然不会影响你参加科考的最终目的，那你遵从心里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若你一开始就因为这个而不想揭发他，那你就不会犹豫了是不是？不如你等过了年之后，去见一见夫子和俞县令，把事情都与他们说一说，他做了这样的事，迟早会被发现，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不用介怀。总之我跟川子我们都会陪你一起的。”
她说完提着壶子赶紧回屋，宋言依旧坐在灶房里呆看着沈云杳的背影，“是么……会陪我一起吗。”
他重新拿起碗喝水，碗里的水已经凉透，顺着喉咙流进腹中叫人清醒，他笑笑起身去吧灶膛里的火熄了，油灯也吹了，酒意叫人心迷眼乱，但他记住了，沈云杳说，即便不参加科考，也会赔他一起……
隔日一早便是大年初一，沈云杳早早起来，先前答应了要跟小芙一起去赶集，给她做两身新衣裳，她特地在院中看了看宋言跟陆川的屋子，陆川起来了，宋言还睡着。
昨天夜里他回来得晚，又喝了好些酒，看他睡得熟，便没打算叫他一起，反正陆川跟着宋言学会了赶马车，三个人去还能腾出一些位置多装点东西回来。
坐在马车里，小芙手里是长长一单要买的东西，许婶和她们娘都列了些，除了吃的菜和肉，大多是清柠和清月的东西，还有几样是陆叔想新添的工具。
小芙跟着在铺子里一段时日，认得了些简单的字，但还只能看懂大半，索性还是把单子给了沈云杳，“阿姐，你拿着吧，一会儿你说买啥我就拿啥。”
沈云杳戳戳她的脑门，“字认不全吧？等开春了老老实实去跟夫子学认字，我托洛藜姐给你都安排好，可不许打马虎眼儿，要认真学。”
“知道了阿姐，你让我去我就去，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小芙笑眯眯地腻歪着蹭过来，沈云杳哪儿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说吧，今日除了新衣裳可是还有旁的什么想要？”
“阿姐你最最好了，我想要……”小芙叽里咕噜地列了十来样东西，竟然有一半是要给陆川的，沈云杳惊讶地敲敲她的头，“干嘛给他买，让他自己买啊。”
“可是陆川哥哥也有给我买东西，我想着也选些他喜欢的。”小芙摇了摇她的手臂。
沈云杳拿她没法，“好，行，银子给你，一会儿想买什么看着办，我先去一趟铺子里，上次落了些东西没拿，等我回来再一起买这单子上的。”
沈云杳跟小芙和陆川分开之后，把马车留给了他们，自己走着去云烟阁，她记得上次庄青给了她一个纸盒，但想不起来搁哪儿了，打算回铺子里看看，她还不知里头是什么，得确定里头的东西价值几何，以免比她免单的银子更贵，那可就不好说了。
可惜她回到铺子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那个纸盒，正锁着门细细想自己到底忘在哪儿了，便听到庄青在身后叫她。
“沈掌柜，今日怎有空闲来此。”
他声音清冷且疏离，与先前大相径庭，“不过正好，肖掌柜也正好想与你见一面，如此正免了我另派人去寻，沈掌柜若是不忙，还请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