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速度洗净手,提留上没吃完的猪蹄和手捂,柜面里今日挣的银钱都装进荷包里,锁门也准备往衙门方向跟去。
她鬼使神差地不想让宋言发现自己,看他人已经走出巷子口了,才开始动身,经过洛馨阁门前的时候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庄青正与一个面生的男子一同走出啦,见着她微微颔首与她打了个招呼。
沈云杳装作没看见,准备远远跟在宋言后头,听到庄青的声音。
“沈姑娘,今日除夕,岁岁平安。”
他似是快步走出来的,另一人还落在了后头,沈云杳此刻有事要走,没工夫客套,点了头嗯了一声,“庄管事也一样。”
“不嫌弃的话,这是洛馨阁备的一点年礼,各家掌柜都已派伙计送去,不是什么贵重的,图个吉利。”庄青竟然还递过来一个纸盒,沈云杳想也没想接过来,“谢了。”
她没什么东西可还礼,从荷包里把庄青今日结账付的碎银子掏出来还给他,“今日那两方颜料就算我给庄管事的回礼,银子不收了。”
说罢她便匆匆往衙门方向疾步走去。
跟庄青一道的男子走到他身边,“哟,我怎不知洛馨阁还有年礼,我怎么没收到?”
庄青把手里的碎银子抛给他,“你不一样,你有压岁钱。”
男子把碎银子抛起来又接住,不屑道:“什么压岁钱,分明就是你不想要的人家还你的钱。”
“我看你真是没救了。”那人把银子接住,拿走手里走进雪地里,“既然这么不想要,我替你花了就是,走,请你吃酒去!”
庄青仍旧看着沈云杳离开的方向,点了点头,嘴角微扬,道:“好,走吧。”
沈云杳赶到衙门口的时候,宋言前脚才进去,她还能看到他的背影刚刚消失在甬道后的仪门里。
她进不去,只能在外头的石狮子旁等,于是寻了个避风的角落坐在了台阶上。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宋言进去后就没出来,里头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动静,沈云杳啃完了两个猪蹄,吹着寒风总算冷静清醒了些,她压根进不去,等在这外头什么也看不见,这不白等了。
她愣住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猪脑子么,方才怎么就一冲动跟着来了,眼下天渐渐黑了,城门要关她赶紧提着裙摆下台阶往城门口跑去。
跑了没几步,身后有马蹄声和马车轱辘的声音,“沈姑娘。”
沈云杳站住,回头见着一辆大马车,上头挂着的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孙字。
孙元青从马车里探出来,“沈姑娘这是要出城?”
“今日除夕城门提早关了,现在过去出不去的,不知沈姑娘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沈云杳没想到在玉阳街道上还会碰上孙元青,孙家不是在州府么,除夕年夜怎会在这儿。
“沈姑娘先上来吧,外头风大。”
“若是要出城我一会儿派人送你出去。”
沈云杳这才反应过来,比起孙元青为何在此,她如何出去才是要紧,除夕夜玲珑船上早没人了,曲河上也没有船,“那就麻烦孙公子了。”
她没有推辞孙元青的好意,上了马车。
“孙公子怎会除夕夜在玉阳?”坐好后马车走起来,车厢里只有她和孙元青两人,沈云杳随意找了个话题。
“我与家姐因家中之事来玉阳,姐姐在别院设了小宴,我去接个人一起去,沈姑娘若还没吃晚饭,便一道吧。”
沈云杳一惊,这怎么合适,“不知孙公子还有事,冒昧打扰了,还是前边放我下来,改日再去拜访。”哪有除夕夜突然去陌生人家里吃饭的,她跟他又不熟,而且她身上什么礼都没备,去不得去不得。
孙元青笑笑,“沈姑娘不用客气,若是姐姐知道我遇见你却没请你上家里来,可要怪罪的。”
“先前你替我们修复的画,修复得很好,她一直想见你。”
“况且今日小宴虽有很多人,沈姑娘只与我在后宅中见见姐姐即可,不打紧的,我把人接到送过去,见过姐姐就送沈姑娘出城去。”
孙元青看她踌躇不安,补充道:“姐姐一直对沈姑娘很好奇,只是见一见,无需备礼。”
正说着,他们经过城门口拐道,果然城门早已关闭,只有零星几个值守巡逻的士兵,沈云杳无法,只能跟着孙元青去。
马车停在巷子口,有伙计打扮的人扶着一个醉醺醺的人站在路旁等,孙家的马车夫下去把那人接过来,速度搬上了马车来。
“老余,不用管他,就让他躺着,也不看今日是什么日子,还敢一个人在外头喝成这样,就让他躺着回去。”
叫老余的马车夫应了声是,不再管躺在马车上的人,放下帘子赶车掉头回孙家别院。
“叫沈姑娘见笑了,这是我那不成器的表弟,林缙。”
沈云杳看着这人略有些熟悉的脸……这不就是今天在庄青身边的那个么,她转头掀起马车帘子一角看出去,果然见庄青提着一壶酒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目光对视,他挑眉惊讶,她立即放下了帘子。
路上孙元青用水囊里的水浇醒了林缙,数落了他一路,丝毫没顾忌沈云杳还在旁边,那林缙也不知酒醒了没有,靠着马车壁屈着一只腿坐在底下,听孙元青不带重复地数落他,却看着沈云杳不时发笑。
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她听了个大概,约莫就是孙元青这次之所以会跟他姐姐来玉阳,就是为了这林缙在玉阳的别院设小宴的,虽请了很多人,但里头顶顶重要的就是葛家。
葛家林家有意结亲,主角便是林缙跟葛家二姑娘,二姑娘如何想不知道,但林缙瞧着是不太愿意,逃亲都逃到小巷里的酒肆去了,还喝得烂醉。
沈云杳竖着耳朵听了半日,好奇心得到了满足,顺理成章地跟着进了孙家别院的后门。
她被安排在一个小院的厢房里盛情款待,各式好吃的糕点甜酿摆了一桌,外头似是还未开始正席,所以还没有饭菜。
孙元青把林缙架着走了,她一人占着偌大的屋子,有吃有喝也自在。
过了好一阵,隔壁的厢房似是有人进来,听着像是来赴宴的女眷来此处更衣,沈云杳停止了吃东西,起身整理衣衫,本想来都来了,机会不能浪费,多认识些富商大户日后说不定就是云烟阁的主顾。
谁知对面的人突然说起小话来。
这小话还不小声,或者这厢房的隔音不太好,她听见了。
“诶,你听说了么,数月前宋家的那事……”
沈云杳迈向门口的脚步突然拐了个道,往隔着两间屋的木墙去了。
“怎么,他家的事如今还有人打听?你也不怕引火上身,去听这个。”
“哎呀,我可没去管他们面上那些,我也管不着,我说的是他家二房那个后来的,你还不知道吧……”
对面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沈云杳耳朵贴到了墙上,才勉强听到了一两句,对面似乎已经说完了,正感慨着。
“天,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
“嘘——你小点儿声,别叫人听去了,我娘家有个远亲,有个庶出的不得眼的丫头当年嫁给了个粗人,那人曾在宋家做事,若不然我还不知道,二房这个后来的是这么个狠角色,若不是她宋家压根就没这无妄之灾……”
沈云杳听了个大概,原本来孙家别院吃瓜的闲心没有了,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极快,怕给人发觉赶紧回到座位上,拿了块糕点却吃不下。
不多时对面的人掩门出去了,她一个人坐在厢房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