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被宋言背着往云烟阁的门口走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突然觉得肚子上来一点的地方有些硌得不舒服,试着动了动,随即一个白瓷瓶从怀中掉了出来,落在了雪地里,砸出了一个小坑。
“哎?我的药膏。”她伸手指着地上,“快到了吧,我下来自己走吧。”
宋言轻轻把她放下来,弯腰去捡那个白瓷瓶。
他拿在手里端详片刻,眉头渐渐紧锁,这东西白天的时候他不是放外头窗台上了吗,怎么到的沈云杳手里。
沈云杳见他看着药瓶子发呆,不解地伸手拿回来,宝贝地排掉上头沾的雪,仔细收回怀里。
“这药膏效果很好的,说是三天就能下地了。”
“我回去试试。”
沈云杳拄着拐走了两步,见宋言没跟上来,回头道:“怎么不走了?”
宋言嗯了一声,上前与她并排走着,不时瞥一眼她藏在怀里的药瓶子,“这药……”
“阿姐!快些,天要下雪了。”小芙在马车旁远远看到他们,飞奔过来搀着沈云杳快步往马车走去,宋言收住话,经过云烟阁门前的时候往窗台上扫了一眼,果然那个地方空着。
他握了握拳,路过马车旁,陆川坐在马车夫旁边叫住了他,“宋言,怎么去接个沈云杳这么慢,快上来,车里装了东西坐不下了,我们挤前头。”
“好。”
宋言只能绕到马车的另一边,跟陆川一人一边坐在马车夫旁边,车夫扬鞭驱马,车轱辘咯吱咯吱走在雪地里,慢慢往城门口的方向去。
快到城南的街巷口,宋言一眼看到庄青独自一个人慢慢地与马车逆向走来,身上的大氅落了许多雪花,他也停下脚步朝他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瞬,庄青朝他笑笑,拱手作揖,宋言视而不见,眼前不由得浮现那个白色瓷瓶,眉心微微发紧。
庄青不以为意,收手拂去袖口的雪花,目光停在了马车厚重的帘子上。
马车里小芙觉着有些闷得慌,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咦?阿姐,那人不是对面的庄管事吗,各家都打烊回家了,他怎么还往里走。”
沈云杳也看见了庄青,他也正朝她看过来,且还笑了,毛领子上的雪花落得到处都是,外头的雪竟然这么大了么,看来年前宋言整理好的书册得加紧推出去,否则日日大雪天,出来买东西的人会越来越少的,积压到年后就有些赶不及了。
而且还会跟到时候要做的事撞上。
“对了小芙,明天我可能要去趟立山书院和青山书院,你跟陆川记得把刚从玲珑那里拿回来的册子摆上,嗯……就摆在中间的长桌上,像上次我教你那样摆……”
沈云杳一路嘱咐着小芙,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家门口,小芙先掀开厚厚的布帘跳下马车,宋言早已等在外头,伸手来扶。
“装了什么,马车都塞满了。”
沈云杳把手伸给宋言和小芙,下了马车撑着拐杖让到一边,给陆川腾位置把东西搬下来。
“棉花,还有碳。天越来越冷了,棉花先前给家里买了一点,觉着不太够,趁布行回了一批新棉,多买了些,做被子褥子袄子什么的。”沈云杳答道。
“我娘和许婶天天在屋里织布,天冷炭火不能少,不然手都冻开了。”
五大包棉花、四筐碳搬下来,都堆在院子的门口,上山采药或是修剪果树的大叔大婶们结伴回家,从山脚路过见着了,都投来打量的目光。
“沈家的姑娘回来了么,真是能干,给家里带了这么多棉花和炭,比我家那个死鬼强多了。”婶子们大多满眼都是羡慕。
“人家在城里做买卖,咱们这就上山捡些药材种几棵果树的,怎么比去,别废话了,回家做饭去,干了一天的活儿人都要饿倒了,日子还是要踏实过,少盯着别人家看,谁知道银子都是怎么来的。”
也有出言不逊的,沈云杳一概没有理会,原本觉着后山这处清净,没想到庄子里来的人越来越多,来这附近开荒种地的也多了,人多口杂,理会不了这么多。
小芙瞪了那些人一眼,去结了马车的钱,顺便多给了些,让马车夫明日一早再来一趟,接沈云杳去书院。
“阿姐,雪这样大明日怕是不会停,刘大哥刘嫂子也不去城里了,我让马车明日再来。”
小芙考虑得周到,沈云杳笑着把手里的酥油饼给了她,“好,明日等我从书院回来,路过东市给你买麻酥糖。”
说着还把玲珑给的药膏拿出来,准备回屋后就试试。
“明日去书院?”宋言皱眉,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白瓷瓶。
“嗯,也去青山书院,小芙帮我叫了马车,明日一起吧。”沈云杳没多想,拿着药瓶子进门去,许氏跟何氏都上来忙着把装着棉花的袋子扛进屋里去,宋言见了,赶紧也上去帮忙。
“这么多棉花,今年再冷也不怕了,还有碳,我跟你娘本来说明日去一趟城里,把布庄的货交了再去买的,云杳竟然全都买齐了。”许氏呵呵笑着,一面搬东西,一面让陆川记得把买棉花和碳的银子准备好,两家各一半。
大家都忙着搬东西,沈云杳自己回到屋里,床边早给她准备好了泡脚的药水,她去了鞋袜坐在床上把脚泡到桶里,药膏放在手边,没多久宋言端了一碗猪骨汤进来。
“许婶说特地给你煮的,一会儿泡好了脚记得喝。”
他把猪骨汤放在通铺的小几上,却没有出去,找了张凳子坐在了床边,闲话家常般跟她说了今日的事。
“今日俞师兄寻我过去,我在架阁库跟着老许头整理籍册原是不记在衙门的吏目名单中的,师兄另从俸禄里拨银钱做月钱……”
“嗯,这事我知道,先前你讲过的。”沈云杳点头,不知他提这个做什么。
“州府知道了这事,发了谕令来问为何不将我的名字记到吏目名单中去,说如此不合规矩,俞师兄觉得记了这个名日后就不能以学子身份参加科考了,所以日后我便不去衙门了。”
宋言说完,沈云杳有些吃不住他跟自己说这些的意思,看着又不像落寞不甘的样子,也不需要宽慰。
她只好点头往好了说,“也好,那你便能好好温书了。”
宋言朝她看过来,“半日去夫子那里,半日在云烟阁,若是你有事多一个人能帮手。”
他说着目光越过她落到床上的白色瓷瓶上,“这药盒子看着眼生,何时得的。”
药膏?
不是正说着衙门、书院和温书的事吗,沈云杳疑惑地把药瓶子拿到手里,“这个么,今日啊。”
“一会儿我换这个试试,听说药效很好。”她打开药瓶盖子,放在鼻端闻了闻,“味道也还好,不似膏药贴那么么熏人。”
“是么?你喜欢这个?”
沈云杳看着药瓶子没看宋言,不知他眸色已经沉了下来,还在嗅着清淡药香味的新药膏。
“嗯,还行,一会儿试试看,说是三日后就能下地走了,特地找人配的呢。”她仰头有些献宝似的把药瓶子举给宋言看。
宋言别过眼不想看,嗯了一声,手不经意带到她的手腕,却没张手去接,啪的一声,药膏落入泡脚的药水里,啵冒了个泡沉到桶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