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许氏催着陆明义把罗家的书桌赶紧缠好桌腿，包好桌面，跟儿子一起抬到板车上安置妥当，“明日一早就给他们送去，省得那个罗家哥儿又寻个借口跑咱家里来，云杳不待见他。”
陆明义一面拿着粗麻绳把桌腿捆上防止蹭着，一面跟许氏念叨起罗家来，“这罗家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吧，怎么就非缠着云杳了，上次沈家那事也就见过了一面，我看他们肯定另有所图。”
“明儿去碗儿庄我得打听打听去。”
何氏吃完了饭去哄孩子，许氏才端着碗坐到院子里竹床上吃，听这话连连点头，“他爹，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着这罗家有问题，明日你跟川子过去可灵醒这些，多问问人。”
沈云杳和小芙坐在院子里洗衣裳，清月清拧两个小家伙一天换下来的尿戒子能洗得人手酸，往日都是何氏跟许氏洗，年关至，铺子里的纸存货备足了，她和小芙空闲下来也帮把手。
听着许婶和陆叔在商量罗家的事，她忍不住插嘴道：“陆叔，今日罗家哥儿跟张媒婆还上铺子里来了，叫我给打发了。”
许氏一听，拍着大腿道：“这算哪门子的规矩，都没答应的事，就越过咱们家里的长辈去铺子里单独打探姑娘家。”
“我早看这罗家不顺眼，还读书人，一点礼数都不讲，这门亲我跟你娘是一早就拒绝了的，下回他们再来你撵出去就是。”
沈云杳笑道：“许婶，铺子开门做买卖，他要来买东西我也不能不许，只是不搭理罢了，等他家定了其他家姑娘，可就不来了吧。”
许氏摇头，“不成，我还是觉得这罗家哥儿难缠，你看他今日还上家里来等着，我看往后铺子里你别一个人待着，免得有心的人编排些瞎话，哎？宋言可不是都在铺子里么，你可千万记着别单独跟罗家的一块儿。”
何氏哄睡了两个小的出来，正好听了这些事，也上前嘱咐沈云杳，“不成这段时日就先让小芙和川子去铺子里看着，你在家避一避。”
沈云杳目的不是这个，再说怕事躲着也不是她的风格，她拉着小芙的手道：“娘，许婶，我看不如让小芙和陆川也来铺子里帮忙好了，纸的事年后我另找人做。”
“宋言在铺子里帮忙也有段日子了，买卖的事都耽误他温书了，我听说许夫子也有意让他回书院去，只是差个时机，我想着以后就不麻烦他了，就是小芙跟我去了铺子，娘你一个人看清月和清柠会不会太累着。”
何氏一听有道理，宋家哥儿只是借住在此，本就不该耽误他念书的，点头道：“你说得对，先前是娘考虑不周了，确实不能耽误宋言读书，小芙跟你去铺子里帮手，我这里不妨事。”
许氏也跟着道：“云杳你就不用操心家里，我跟你陆叔不还在家么，不会叫你娘累着的。”
沈云杳得了这话轻松了些许，她既打算远着宋言，铺子里就不打算再找他帮忙，又担心何氏跟许氏看出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小芙自是愿意跟着去的，依偎着沈云杳蹭她的肩头，“阿姐，我想去的，你教我做买卖的事，我以后要跟你一样厉害！”
沈云杳戳她脑门，“放心，只是去这一阵，快过年了伙计请不着，等开春了还是按原计划送你去识字去，我已经托洛藜姐打听哪里能收女学生了，到时候我也请着伙计帮忙了，你就安心念书去。”
小芙一怔，说到去念书，她有些怯但又期待，大眼睛扑棱棱的，瞧见宋言提着一桶热水站在灶房门口，却没过来，“宋言大哥，我来提。”
方才阿姐和娘才说了不能耽误宋大哥念书，小芙很自觉地就上前去帮手。
“你去歇着吧，水我来提。”
宋言换了手提热水桶，没让小芙拿去，方才在门口就听见沈云杳与家里说着云烟阁日后不麻烦他的事，他就知道她还在刻意避着自己。
但他已解释过去夫子家吃饭的事，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宋言拎着水桶去到沈云杳身边，替她把盆里的皂角水换掉，倒进干净热水冲洗衣裳。
沈云杳看着蹲在自己身边挽着袖子搓洗尿戒子的宋言，有些愣住了，“我妹妹的，我来洗就好。”
“你一会儿洗你自己的就成。”她夺过清柠清月的尿戒子，自己搓了起来。
“一起洗，洗的快些。”宋言蹲着搓尿戒子，趁着何氏跟许氏还在讨论罗家的事没注意这边，三下五除二把盆子里的尿戒子过水拧干放在一旁，又去提水过来漂洗三两遍，搭到竹竿上晾着。
替她把活儿干完就拉上人往灶房里去，沈云杳被拖走，当着众人的面不怎么好弄出大动静来，只得偷偷抠他手指头，说话都换了气声，“干嘛去，别拽着我，我自己走。”
宋言只是不撒手，他倒是要找个地方问问清楚，到底她还有什么事瞒着他，非要这样想着法儿的拒人千里之外。
灶房里没什么人，两家子都在院子里忙碌，只他跟沈云杳在灶台前。
灶里还烧着火，那双曾掉河里的藕粉色的绣鞋正架在外头烘着，宋言直把人拽到了最里头，后头就是柴火垛子才松了手。
沈云杳拽回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地让开一步，又要避开灶房的窗户怕外头的何氏瞧见他们单独在灶房里说话，挑来挑去竟然只有宋言跟前那一点地方最稳妥，无论从窗户还是从门口都瞧不见她。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站过去了，只是没站得很近，“你找我什么事，非要上这里来说。”
“你确定要在外头说？”宋言低头看她。
沈云杳立即摇头，直觉不想让何氏她们听到，“那你快说，我还……”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没做？”
沈云杳毫不怀疑她要是真说出个什么事来，宋言会像刚才那样替她把事情做完了，再把她拽到这里来说话，“你、你先说你的，说完了我的事我自个做。”
宋言叹了口气，顺手从灶台上拿了两个鸡蛋放她手里，鸡蛋刚煮好还有些烫手，他又从她手里拿出来，把皮去了重新塞给她。
“干、干嘛？”沈云杳莫名有些心慌。
眼前的宋言已经拉过一张矮凳子坐下，抬头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沈云杳这下无奈住了，她白日是说过回来要煮两个鸡蛋给他滚眼下的乌青，但没说过是她给他滚啊。
而且本来他身量高，站着能将她挡住，这突然坐下来，从门口一望就看到她了，还能清晰地看到她给宋言敷眼睛，这叫她怎么下手。
“不快些么，一会儿她们说完了话就要过来了。”宋言提醒道。
这鸡蛋不滚今日这事就是过不了了是吧，行，她答应过的就给他做完，之后她可没再答应什么了。
沈云杳手里握着两个鸡蛋，“换个位置！”
“就在这。”
宋言拉她的手往自己眼睛上放，沈云杳没法，生怕他动静大些把何氏和许氏惊动了看过来，赶紧两手齐上，团着两个剥皮鸡蛋在宋言的眼皮子上下滚来滚去。
偶尔鸡蛋打滑，她的掌心挨着他的脸，把沈云杳闹了个面红耳赤，偷偷瞄宋言，还好他没睁眼，也感觉不到她的不自在。
却不知宋言隐在袖底的手已经极力控制着不去握她的手，长袍领口下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了好几回。
鸡蛋滚了第三十三回，突然宋言开口问道：“你以后，当真要攒钱买一个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