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玲珑自是一口应下,“工具和手艺都是你的,你要印东西随时知会一声就行,上次你拿来的油印工具要不够用了,若是得空,再做二十台过来呗,我再开十台,十台留着备用。”
柳玲珑从不打探她工具的图纸,需要增加的时候就花钱让她做了送来,沈云杳也算给陆叔加了好些木工活儿。
“成,没问题,对了,今天跟着南兄一起来的那个刘掌柜,你们可聊了印书册的事了?”
沈云杳想起刘掌柜,问玲珑。
“来是来了,聊也聊了,不过他一听我说印书得用云烟阁的白棉纸,否则不接,就有些生气,后来再问不能让他赊账,价钱也不能更便宜些,直接气走了。”
“也不打听打听,印书册整个玉阳都没有比我们价钱更低的了,至于账期,我与他又不熟,哪儿来的脸面跟我要账期?”
“还有他拿来的纸,我只是如实说了,这么薄,一上机不是渗墨就是扯坏,不能上机印,或者直接加价钱,用活字板印,他又不愿意啊。”
柳玲珑两手一摊,无奈道。
沈云杳早猜到以刘掌柜的性子,占不到便宜哪儿会愿意往外掏钱,“他原本以为借着我从中介绍的理由,可以有些优待,我早与他说清了,你这儿并不是我做主,他非以为我诓他……”
两人凑在一起又说了许多,沈云杳跟柳玲珑商定好印书册的事,一是立山书院要的三字经和千字文,二是她自己要印的一些册子,要放在云烟阁里售卖。
小芙好奇印书的过程,拉着平卉下船舱去看,直到月亮升起来,宋言才来到曲河边接人,他们坐上柳玲珑安排的小船上,乔叔在前头撑着篙送他们回去。
河上风大,小芙躲在船篷里避风,宋言站在船尾看着水面上倒映的月亮出神。
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捂,沈云杳见状觉着他似是心中有事,便出了船篷也到船尾去,见着她过来,他随手把手捂给了她。
“天冷在路上的时候可以暖暖手。”
沈云杳接过暗紫八宝梅花雀枝纹的手捂,试着套在手上,暖和又柔软,面料也精细,抬眼问他道:“哪儿来的,还有两圈毛毛,怪好看的。”
不单是不便宜,这会儿天都黑了,街上也没有铺子开门,他打哪儿来的这么个手捂,看着也不像旧的。
“俞师兄给的,我用不着,你拿去随意用,若是用不上,就搁着吧。”他不看她,望着水面语气平静。
沈云杳翻来翻去地看那手捂,“不用可惜了,这么软和的面料,上头绣的图案也精致,这不便宜呢,那谢谢了啊,下回你有什么需要的纸笔就在云烟阁里直接拿,不用上外头买去。”
“好。”
宋言笑了笑,依旧看着水面出神,沈云杳不由得问道:“今日去了县衙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原本说是半个时辰就回来,结果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回来又是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今日在与俞师兄说事时候突然想到,先前帮着你二叔一家写状子的人,许久没有行迹了。”
他当初一直觉着这人有其他目的,但自什么时候开始就没了动静了?
今日跟俞子濯料到了孙家,他才想起来,是自从孙家孙元青明着示好之后,就没再见过此人有针对云烟阁的动静了。
沈云杳早把此事抛到脑后了,此时听他提起来,还得回忆一番才道:“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或许只是他们随意找的人,与我们并无其他相关,他们消停了自然也就没有后文了。”
宋言不语,他始终隐约觉着不是如此,但此时却模糊得很抓不住此人一点尾巴,这就是奇怪之处,若只是寻常无关之人,为何打探不出来。
这般费心遮掩,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是谁。
“或许吧,我只是有些觉着奇怪罢了,既然最近都无事,那便不用理会,对了,你白日说的夜里在与我说明的事,是何事?”
他不想沈云杳过度担心,便没把其他的事告诉她,他今日在架阁库翻到了那张状子,看得出对方刻意改了书写习惯,但有些地方还是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只是暂时对应不上是谁。
以及俞师兄打听到了关于宋家事后他能否参加科考的事,目前是不能,但两三年后或许会有转机,只待两年后第三年之前,有了松动便知会他做好准备,届时会替他奔走。
面对这些未知的不定数,他有些心烦意乱,揉了揉眉心问她想找自己帮什么忙,好转移自己对此的过分关注和注意。
沈云杳听宋言再次问起请他帮忙之事,也不再藏着掖着,先说了个容易的,“立山书院的三字经和千字文,我想在书中加上一些插图,小孩子都喜爱看图画书,这样便没那么枯燥。”
“所以想找你帮忙刻些版画。”
宋言一早就猜到会是此事,听到没有什么意外,点头答应,“这容易,过两日买到了合适的材料就给你刻。”
“这不容易,我……我想要彩色的……”沈云杳试探地加了一点难度,她比画着套印的模式给宋言道:“这样一幅画就要刻好几个版,套着色印上去就能有彩色了,颜色我都调好了,就是你刻起来有些麻烦,不过一本书不用每一页都有图画,只要三分之一有就可以了。”
宋言果然瞟了她一眼,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答应了,“如此套色也不难,可以做到,多花几日时间也够了。”
沈云杳铺垫了两次,才缓缓说出自己真正想要的,“那……若是我想让你把一些备考县试的笔记和文章重点誊抄出来,再印成书册呢?”
“誊抄的范本你有?”
“我没有……想将你写来着……”沈云杳偷看宋言,她敢打包票,这书册印出来一定抢手好卖,只要能出自宋言之手。
她除了想印县试的,还想印府试、乡试的,怕宋言不答应,先用县试试试。
果然宋言沉默了,良久都不说话,每次朝她瞥过来,她都更主动些,给他掰着手指头数好处。
等数到第六根手指头,“这第六,你看以你从前在玉阳的名声,这奔着你来的学子肯定很多,若是他们中的几率变大了,他们的夫子、学院也不敢小瞧了你去。等三年之后你要参加秋闱了要找保人,这些都是能拿得出手的说头,是不是。”
沈云杳说得口干,宋言终于不再是木雕一样的毫无神采,他扫了一眼她套在手上的手捂,“你确定要我整理这个?”
“那你答不答应,能不能行嘛!”
沈云杳说了这许多,他不动心她也没辙,干脆不再找第七第八第九第十个好处,直接逼问。
宋言看她少有的对自己露出蛮横的样子,怪霸道的,仿佛他不答应或是说不行,恨不能把他踹河里去一般,反而却笑了,“好。”
“若你真想要,我可以帮你整理出来。”
“只是,有没有人买账,我就不能给你作保了。”
他叹息一声,如今他在玉阳各书院,除了立山的余山长那里,怕是都没什么好名声,他写的笔记又有多少夫子愿意让自己的学生看呢。
怕她最后会失望,他想想又道:“一开始不要印这么多,少印些稳妥。”
沈云杳还是头一次见着宋言对于读书之事如此不乐观自信,不过他能答应替她整理这份东西,就已极好了,她愿意在这些细微处满足他,眼眸一转,狡黠一笑道:“行,那头一批就先少少印一些。”
反正最后母版在她手里,第二批第三批她多印些也不算违背了今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