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杳到了城南的洲地,铺子招牌上的匾额还没揭去红绸,不时有风吹拂起一角,露出“烟”字的一角。
她把纸搬到里头搁在架子上,因为还没正式营业,进去后就把门关上了,去小屋子里收拾杂乱无章的旧物。
这些都是前头的大叔和大婶留下的,有些卖不出去的破损字画放在卷缸里,落了灰不算,还结了蛛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裱画用的皮纸、牛胶和刷子剪子竹刮之类的小工具。
她把还能用的都用竹编的小方框分类放好,不能用的则扔到大竹筐里,等回去的时候带出城到野地里挖个坑埋了,免得衙门里专管街道的街道司来人收走不要的垃圾时,要得看来人多少,每人额外多付一笔吃茶钱。
她手里的钱不多,能省一笔算一笔。
沈云杳一点一点地收拾着小屋,快到晌午时居然在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个不小的木箱子,打开来看里头竟然是一套木刻的活字!
她略有些兴奋地把箱子拖到光亮些的堂屋里来挨个查看,这一看发现这套木刻活字除了有些旧意外,竟然没什么破损和缺字的。
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收获啊,这样一套活字若是要去找人做,得花不少钱,看箱子上积了厚厚的灰也很久没有打开使用过了,原先的主人把它堆放在角落里,似是早就忘记了这东西的存在。
她收下这一屋子的旧物,原本以为只是些桌子椅子架子什么的,没想到还有这个值钱玩意儿。
沈云杳把一箱子的活字搬到窗户边,打湿了抹布借着窗户纸透进来的光线仔细擦洗着每一个木刻活字。
擦了一半听到窗户外有人说话,话语间竟然还提到了熟悉的人。
“啥?吴账房,你这就不讲规矩了啊,你、你这怎么还能把付了的银子给要回去呢?那、那不可能的嘛!”
“这不是我不干活儿啊,是她就没开门做买卖啊,她不来我有什么法子,这不能赖我的嘛,我说吴春茂,你不能因为我活还没干,就说没效果要我把银子还给你吧,咱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您放心,只要她敢开门做生意,我肯定给你搅黄喽,你是洛馨阁你怕啥,不过你别怪我多嘴啊,我这人就是好奇,这地儿也不止她一家卖纸,为啥你单单要让这家长个教训咧?”
“你闭嘴!让你小点声儿你还在这儿嚷嚷,三天,顶多再给你三天时间,办不到就把银子还回来,然后滚蛋!”
沈云杳停下手,这还真是吴账房的声音啊。
可是不是,他与人密谋要搅黄她的买卖,为什么偏偏要到她的窗户前来说啊,这会不会太过张扬了一点?
生怕她不知道没有准备不够刺激吗?
她停下手,仔细听听他们打算怎么对付自己。
就听到那个声音连连给吴账房保证道:“您放心,她盘了铺子总不能一直不开门,过几天保准要开,到时候我找几个学生,分开上门把她的纸买回去,然后再偷换一批发黄的旧纸,说她好赖参着卖,欺负穷苦学生,纸回去还没几天就发黄发脆不能用了!”
“就在她门前坐着闹,坐两排、呃不!三排!给她整整坐满三排穷学生,她这买卖铁定要黄,您就放心吧!”
……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吴账房对那人的主意很满意,言语间都能听得出兴奋期待的感觉来,沈云杳在窗户后面听完了整个提前预告。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再说话,换了个临街的窗户悄悄开了一点窗户缝才发现,两人已经走了。
也发现为啥这两人选了这么个地方说她坏话。
推开窗户,城南的这块洲地上只有一条街巷,两边的铺子除了她这儿以外,都开着门有不少客人在选东西,对面洛馨阁更是进进出出的人最多。
而她方才干活待着的那面窗户外,没再有其他的铺子,而是临着一块坡地,坡地下就是曲河岸边,这一块儿安安静静的没有人,除了这儿,还真没有临时好说话的地方。
想来那人突然来找,吴账房留着心眼子,不想让洛馨阁里头的客人看见他跟那个使坏的人有往来,又不能离开洛馨阁太久,才躲到这坡地上头来说话的。
不料被一连好几日都没来铺子的她听个正着。
沈云杳仔细回忆了一遍印象里那人的声音,这人只要来铺子里除非不开口,否则她就一定能听出来。
至于他要找人来假扮学生还是真学生,这个不重要,假冒伪劣要上门,那她打假就是了,给她做的纸做个印记也不难。
沈云杳淡定地坐下来继续擦自己的木刻活字,有了这个,她以后还能印些东西来卖。
擦完了拿到小屋子里摆在架子上等自然干透,她随手把老夫妇留下的破损画卷展开来看,有几幅看起来画得还挺好,若没破损当初应该都能卖个好价钱,而不至于被卷起来丢在这昏暗的小房间里。
她一时技痒,在长桌上把画铺开,将就着使用收拾出来的一点工具,要把那幅最有潜力卖个好价的画给修复出来。
其中两幅最引她注意,一幅的是青山脚下曲河泛舟,山峦俊秀,烟河杳渺,一叶扁舟度山几重,落笔清爽颜色柔美,只可惜从中间撕裂成了两半。
另一幅是一张美人图,画卷上的女子坐在假山池边喂鱼,女子面上神情画得十分传神,有一种恬静的幸福感,可是碎得比上一幅还要过分,直接是由五块碎片直接拼好的。
这些画,前铺子的掌柜大叔似乎试图修复过,但效果不是很好。
撕裂痕迹在背面用涂了胶的纸条固定住了,但正面还是痕迹明显,许是这个原因卖不出去,便被藏在这小屋里了。
沈云杳仔细地把画铺平,用烧开的水浇画,配合软布巾一点一点地小心清洗,如此反复了五六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