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
沈云杳骤然被强光晃得眼晕,偏偏来人还上来就抓了她受伤的那边胳膊猛地摇,她都能觉出血涌出来更快了。
“嗯……你能不能,先住手?!”
沈云杳齿间蹦出话来,这是谁,看也看不见,好歹把那四五个火把挪开,她的眉毛都要叫他燎到了。
见对方迟迟反应不过来,她自己动手把脸跟前的火把推远了些,这才看清了是沈家隔壁陆叔家的儿子。
“陆川?”
原主神志不清,青麻庄半大的孩子都不愿意跟搭理她,也没少欺负她,除了陆川,是沈云杳在青麻庄唯一的小伙伴。
此刻看到对方脸上焦急神色,身上也沾满了泥尘,显是找寻她多时了,她人丢了,沈家不见人来寻,反而是陆家这小子奔波不停……
这叫她瞬间哑了火,“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火把。”
此刻天黑,一个人点五个火把出来寻她,陆川这家伙……诚意足是足的,只是这会不会太多了?
“你怎知我在这里。”她又有些感动,声音和软下来。
陆川犹还沉浸在沈云杳竟然认得出他的震惊里,他住沈家隔壁这么些年了,这还是沈云杳头一次叫对他的名字。
云杳不傻了?
顾不上边上还有一个男的,地上还躺着两个不省人事的,陆川激动地举着火把上前,“云杳,你认得我了!”
“火把,别点了我的头发。”沈云杳往后仰了仰,不经意靠在了宋言的胳膊上,立即又弹了回来,“嘶——!烫!”
她一声惊呼,两人都骤起来扶,陆川还不忘把手里烧着了沈云杳的火把都扔了出去。
沈云杳捋着额头卷曲着冒烟的发丝,只觉得自己今夜再倒霉也不过如此了。
了无生气道:“算了,不说这个,我娘和小芙呢。”
沈家其他人巴不得她回不去,但娘和小芙一定不会不管,娘大着肚子,小芙比她还小上四岁,她俩若是出门寻她,无论如何叫人不能放心。
还有沈家的其他人,定会借此刁难娘和小芙。
“何婶子跟小芙往玉阳城去寻你去了,我原本是在庄子附近找的,但听说了宋家今日发丧,陪了一个小书童,那形容极像你,便……”
“便想着过来碰碰运气,谁知!还真有人大白日的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陆川总算拐了回来,怒视坐在沈云杳身边的宋言,“宋言宋二公子,你家干什么要捉了云杳陪……陪你!”他瞄了一眼活的沈云杳,把陪葬二字吞了回去。
宋言沉默,他的事复杂,一时半刻解释不清,他也不愿为外人道。
沈云杳,原来他叫云杳。
“我……”
“跟他不相干。”
宋言吃惊地看着把他撇开的沈云杳,他说与他无干?
“他那时还‘死’着,人还是我从棺材里扒拉活的,这事不知情。”
“罪魁祸首是他俩,在玉阳的集市上趁我神智未清,拐了我去,原想卖到深山老林野村子,但半途我饿晕了,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没卖成,而后才有宋家的事。”
“可是他……”陆川不服,怎么就不相干了,明明就是他害了云杳。
“不可是了,回去看我娘和小芙要紧。”
沈云杳恩怨分明,当时还‘死’着的人,没法起来说不,这事她也不栽他头上,“不过读书人,回去同你家里讲一下,下葬要人陪总归不对。”
“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做吧,缺德。”
如今有人来寻她了,她惦念着回去瞧瞧,不打算在此地跟宋家的继续纠缠不休,耽误事儿。
“陆川,火把拿上,还有那两个一起带上,先回去看我娘和小芙。”
沈云杳拍拍屁股起身,肩膀上貌似又不流血了,若保持一边胳膊不动,她觉得能撑到回去再上药。
她有些迫不及待,走近陆川小声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拍花子交到官府能有多少赏银?”
小声主要还是想防着边上的宋言。
“拍花子?赏银?”
陆川不太明白她要干什么,大声反问。
沈云杳:……
不自觉偷看了一眼宋言,他倒是坦荡得很,眉眼间一派冰清玉洁。
宋言先前就听她嘟囔过不准动钱家兄弟之类的,瞬间明白过来是怕他分赏银,他对这没兴趣,不过钱家兄弟他却不能让她带走。
宋言理了理衣袍,正色道:“小兄弟,你手受伤了,带上他们回去也不方便,若是信得过在下,我可代为送去官府。”
“当然,赏银悉数都归你。”
顶着沈云杳狐疑的目光,他继续道:“玉阳县令俞子濯是我清江书院同门师兄,今晚我便可替你把人送去,待案子问清,最快明日便能把银子送去你家。”
“连同官府盖印下发的文书,一同作为凭证。”
这么快,那是比自己去要省事许多,还有官府凭证,也不怕他贪昧,沈云杳心动了。
“那个,火……火把,点不着了……”
沈云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钱家兄弟交给宋言,冷不防陆川举着方才丢在草地里叫露水浸湿的火把,怯怯地开口。
沈云杳闭了闭眼,足足五个火把,怎么能都给扔了的。
没有火把,摸黑可回不了青麻庄。
她不自觉瞟向了宋言的棺材板子,也不知经烧不经烧。
“可以。”
“就用它吧,现做新的火把就是。”
宋言不等她吱声,从自己里衣下摆撕了几条布下来,取了钱老四的镐子和身上的火油,干脆利落地劈了自己的棺材板子,给她做了三只新火把,“应该够回到青麻庄了。”
他这么有诚意,劈了自个的棺材板子还不算,里头的衣裳也都快全撕给她做火把了,沈云杳瞬时觉着自己先前的计较防备,有些不地道。
她接过火把,想了想道:“那成,我家里还有事,那这二人便拜托你罢,若是方便,还请你帮忙把赏银换成一些碎银和铜钱,唔……多谢。”
她突然客气起来,留下自家地址,拿着他棺材板做的火把,说走便干脆地走了。
宋言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越走越远的人影,眸光深幽,一眼望不到底。
他冷眼横向了地上的钱家兄弟,这俩人必不可能真的送去见官。
南朝哪怕是四品官员,也不准许人殉,何况他一个才过了院试的生员,审案要问前因后果,人殉的事就藏不住,秋闱在即,他不能在这上面栽跟头。
他自母离世后便有怪症,不能居于幽室,轻则冷汗淋漓,重则气闭倒地。
宋家人皆知此事,此次还在庄子便把他跟那小子一同发棺,跟着他出来的那人无论如何摘不干净……
他须把人提回宋家立即解决此事,青麻庄是宋家庄子,庄内尚还可控得住,至于沈云杳的赏银,他随手从棺材里捞了几块银子,这财,就让栽他的人破吧。
沈云杳跟着陆川骑着他家老驴回青麻庄,也不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家门口。
她刚从老驴上下来,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骂。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躲懒,家里一堆活儿不干还惦记着吃的,粮食会从天上掉不成!”
“那傻子拖油瓶一个,白养这许多年已算对得起她死去的爹了,丢了便丢了,为着这作阀成这样是全家都不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