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楼注视着远处那道乌黑的铁门。
龙城郊区的环境不是很好,灰扑扑的道路,灰白的石墙,仿佛整个世界都拢在一片寡淡无味的灰色下。
她从远方跑来,却带着一身浓墨重彩的朝气。一路的林荫细柳都被她的脚步染上了葱葱的色泽。
细长的双腿,劲实有力的腰肢,奔跑让她的肌肤微微泛红,带着莹润的水泽。一眼望去就像身躯内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勃勃生机。
她笑语盈盈地和路边的邻居打着招呼,一圈的小狗环绕着她。看上去过得很愉快,心中没有丝毫烦恼和忧愁的模样。
季楼冷着面孔,手指微微抓住腿上的西裤。他有一点想要回去了。
来的时候心绪抑制不住地暗暗翻涌,恨不能早一刻见到。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却被她那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刺痛了双眼。
自己就不应该来的。
她心中也许对自己并没有一点留恋。或许能早一点从自己这样的废人身边解脱,对她来说也是能够大大地松口气的事。
又何必还来打扰她。
脑海中转过这些理智的念头,喉咙里却像生吞了一块铁块。沉甸甸地一路下坠,压得整颗心脏又酸又涩。
直到看见那一幕。看见她站在一辆车边,和车窗内的人说话。
那样的眉目生动,朝着那个人笑。
那个男人他还认识,万家的小子,万明诚。他扒在车窗口,穿一身迪奥的衣服,头发修整的人模狗样,双目弯弯,正对游昕昕说着什么。
那神色,那模样,就像是摇着尾巴在撒娇一般。惹人深厌。
身体深处,有一股无名的火沿着四肢百骸烧灼上来,焚毁着名为克己的神经线。
季楼本是一个极为善于管理自己情绪的人。
这个时候他也和从前无数次的时候一样,面如平湖,神色不动,坐在后座上,透过冰冷的玻璃,看着前方从车窗内伸出脑袋的那个男人。最多也只是微微眯起眼睛。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从小引以为傲的理智突然脆弱得像一张薄薄的纸,早已经被撕得粉碎。
有一只困束了多年的凶兽,从心底最深的地方冲出,在那里张牙舞爪地嘶吼。
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嫉妒他。这是第一次知道嫉妒这个词的滋味。
这种模样太难看了,季楼闭了一下眼睛。
即便如此,他也管不住心底那只脱了缰的凶兽,更不想管。
“回去。”许久之后,安静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车厢内,终于响起季楼低沉的喉音。
“回去?我,我们就这样回去?”李荃大为不解,比划着粗壮的手臂,“可是,游小姐她就在里面。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真的要回去吗,季总?”
后座上,季总的眼睫垂下来,视线落在扣紧在手腕上的那只银镯上,“先回去,还会再来的。”
……
在暑假结束的前几日,游昕昕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她倒也认识,是之前守在季楼病房外的保镖大哥,李荃。
季楼一醒来的当天晚上,就艰难地用手机发短信,把几位保镖和秘书陆陆续续召唤回来。可见这几个人是他身边的可靠之人。
游昕昕想,大概是季楼的身体缓过来了,到了和自己去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刻了吧。
不管怎么说,能够再见到季楼一次,看看他如今的状况,游昕昕心里高兴起来。
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他的行动能力恢复了多少,说话声音应该流畅了吧,手脚都利索了吗,能不能稍微吃一些正常的食物了。
还有还有,可以问问他那本书看完了没有。如今有没有人陪他每天去院子里散步。对了,不要忘记向他要那条遗落在他那里的镯子。希望他还保留着,没有弄丢。
抱着这样的心态,游昕昕换了一身稍微正式一点的衣服。走的时候想了想,在嘴唇上抹了一点唇蜜,对着镜子抿了抿。
镜子中,是一个眉眼都透着欢喜的姑娘。
也许不该想那么多,但心情就是抑制不住地雀跃起来,出门的那一刻,仿佛头顶的天空都变得明朗了许多。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门口,看见游昕昕出门的时候,李荃飞快从副驾驶室内出来,小跑着给游昕昕拉开车门。
李荃今天穿了一身无比正式的西装,打了领带,虬结的肌肉把黑色上衣绷得紧紧的,走动时下盘稳重。游昕昕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甚至有了种想要切磋一下的欲望。
季楼有了这样的人贴身护卫着,也是她当初能够安心离开的理由之一。
可是这位保镖大哥今天神色异常肃穆,绷紧的身体,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来接游昕昕是一件别人交托给他的,极为隆重且要紧的任务。
游昕昕甚至在他那副浓眉大眼的面庞上看出一丝的紧张。
“不知道季楼……季总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养好了吗?”上车了之后,游昕昕问坐在副驾驶上的李荃。
李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很纠结,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两道浓眉拧到了一起。
“游小姐,季总本来不让我告诉其他人。”他斟酌着词汇说,“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和您说一说的。”
季楼的身体状态不太好?游昕昕愉悦的心情在那一刻阴郁起来。
“什么地方不太好?没关系的,你告诉我,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游昕昕补充了一句,语气有一点急促,“毕竟我从他昏迷的时候开始,照顾了他很长时间。”
“我就知道应该找您的。”李荃拍了一下大腿,“季家那个院子,我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沟通的人。季老爷子年纪又大了,季总不让我们告诉他。”
一时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竹筒子倒豆一般噼里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