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她的丫鬟赶紧过来,忙不迭向沈清棠道歉,“对不住,姑娘。一时没留神,叫三少夫人跑了出来,惊扰了姑娘,奴婢该死。我这就将三少夫人带回去。”
“不妨事。”
沈清棠看曹辛玉这副模样,微微蹙眉,“她这是怎么了?”
丫鬟回话,“三少夫人自回来后便是如此了,每日抱着枕头说是她生的孩子。大夫来瞧,说是之前落了的那个孩子刺激到了她。”
丫鬟神情颇是唏嘘。
曹辛玉眼下这副模样,好是好不了了,只能是多加看护着,终此残生罢了。
丫鬟哄着曹辛玉回去,她抱着襁褓,痴痴傻傻地跟着走。走到月洞门,忽然回头,看着沈清棠。
“嫂嫂?”
沈清棠尝试着唤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着曹辛玉已经好了。
——那眼底清明透亮,宛如常人。
可是很快,她便又回过头去,抱着襁褓摇摇晃晃地走,嘴里不时呢喃着什么,渐渐远去。
夜里裴琮之过来,自然知晓了此事,不免交代沈清棠,“往后西院里你别过去,她现在神志不清,当心伤到了你。我已交代了那边的丫鬟,也加强了守卫,往后她不会再过来惊扰妹妹了。”
沈清棠点点头,又问他,“嫂嫂从此便就这样了吗?”——一辈子浑浑噩噩度日。
“应该吧。”裴琮之语气极其冷漠,“这也算她自食恶果,与人无尤。”
又看她,“妹妹今日是怎么了?”
他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
沈清棠摇摇头,她想起了从前跟着曹辛玉的那个丫鬟,自三月后便再没瞧见过她,于是问他,“今日跟着嫂嫂的那个丫鬟倒是脸生,她从前身边跟着的那个桐秋呢?”
裴琮之没答,只顺手搂过她,埋首在她颈间,分外缠绵,“妹妹怎的只关心旁人,一点也不关心我。我今日可是一下值就来瞧妹妹了,还没来得及用膳呢!妹妹陪我用些可好?”
“她是那时哥哥安排在嫂嫂身边的人吧?”
沈清棠语气平平静静,“那些话,是不是就是她传出去的?”
曹辛玉未必有那样聪慧,就算有,也未必有那样狠毒。毕竟她们没有那样大的仇怨,非要置沈清棠于死地不可。
倒是裴琮之,存了心要将她逼进绝境,要她去求他。
“妹妹当真是聪慧,什么也瞒不过妹妹去。”
裴琮之幽幽叹气,仍是搂抱着她,“可是……我们就要成亲了,从前种种,妹妹就当忘了吧,可好?”
“我们从头来过。”
沈清棠沉默不言。
当真能从头来过吗?
晚些时候,裴琮之再将她推去榻上,费尽心力来讨好她。沈清棠却始终平静,提不起半分兴致。他们之间阻隔着千山万水,鸿越不过去。
他自然察觉出她的抗拒,凑上前去亲吻她,“妹妹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眉眼淡淡,看着他,“桐秋是不是死了?”
她了解裴琮之,手段残忍且不留底线。那桐秋想必早已凶多吉少。
裴琮之静静看着她。
他耐心终于耗尽,眉眼间的温情褪去,只剩下深沉沉的眼,隐隐逼迫,“妹妹一定要为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置气?”
桐秋因他而死,他却说她毫不相干。
人命在他面前,微如蝼蚁。
沈清棠闭上眼,不再多言。
这冷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也再无兴致,索性翻身下榻,冰冷冷拂袖而去。
是清冷冷的夜,月光和门上新挂的珠帘一同细碎落下,嘈杂生硬地响。
裴琮之再不来衔雪院。
丫鬟在旁瞧着,都知他们是起了龃龉,只是哪个也不敢来劝。沈清棠面上瞧着温温柔柔的,心里的主意却是大得很,相处久了,也知道她不似表面那般平易近人。
只有采薇,自幼和她一同长大,情分不同寻常。
那夜裴琮之发怒拂袖而去她看在眼里,这些日子底下丫鬟们的碎语闲话也听在耳中,斟酌迟疑许久,还是来劝沈清棠。
“姑娘就别与大公子置气了,他都许久没来衔雪院瞧姑娘了,姑娘也不着急么?要不我们去归崖院看看吧?给大公子服个软,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眼看两人亲事在即,采薇也盼着他们能和和睦睦。
沈清棠正在挑选库房送过来的绢花,闻言抬眸看她,“你不是我这头的吗?怎么却帮起他说话来了?”
“我哪有帮大公子说话?我是担心姑娘。”
她怕沈清棠失了宠幸。毕竟西院明晃晃的例子在前。
没有夫君疼爱倚仗的女子,下场有多可怜。
沈清棠不甚在意笑了笑,“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是曹辛玉。”
但采薇说的没有错,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这日沈清棠得空,做了一些糖酪浇樱桃,小巧红润的樱桃浇上乳酪,蔗浆,盛在盘碗里,放进食盒,亲自送来归崖院。
归崖院里也有丫鬟,大多在院子里伺候着。裴琮之喜静,轻易不让人近身,丫鬟们往常也都避讳着。
但现下不同往日。
裴琮之要娶亲了,从前外头传的不近女色的谣言不攻自破,底下丫鬟的心不由也开始蠢蠢欲动。
若是叫他看中,收进房里做个姨娘,也比当个丫鬟强上许多。更何况他生得风光霁月,又是个朗朗君子模样,多少姑娘都暗暗落了心。
更深露重,梆子声敲过几许,便有胆大的丫鬟借着这朦胧月色往书房来。
风折柳腰,柔媚春娇,擎着银釭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裴琮之埋首案牍之上,深廓浓影的侧脸沉在昏黄烛光里,眼帘未抬,“出去,这里不用伺候。”
那丫鬟到底是不甘心,咬了咬唇,仍旧拿着银釭壮胆上前来,“这烛火不亮了,奴婢为您点盏新的过来,大公子留神别熬坏了眼。”
这话便是暨越了。
裴琮之抬眸看她,明晦烛光里,丫鬟眼波如黛,鬓边几缕发丝微微松散着,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他搁了狼毫笔,轻笑一声,靠坐在楠木圈椅里,挑眉看她,“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