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难以启齿的荷包最后还是送出去了。
砚书一日得来衔雪院四五趟,次数多了,他看着手里的荷包问采薇,“姑娘是认真的吗?”
他忍不住偷偷凑过来低语,“这荷包上绣的是什么啊?”
这是一个竹青底兽头纹如意荷包。
只是砚书没瞧出,这兽头纹绣的是哪只兽。
“你只管送便是,哪儿那么多话。”
采薇到底还是顾忌着自家姑娘颜面,恼着脸故意嗔他。
砚书把那如意荷包拿回归崖院,夜里裴琮之见了,挽袖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问,“衔雪院送来的?”
砚书沉重点点头。
除了衔雪院的那位,府里也没哪个姑娘这样厉害,能将貔貅绣成四不像。
同样的荷包燕城也收到一个。
他却是欢喜,好生将它收进怀里,又问沈清棠,“这荷包,是妹妹专门绣给我一个的吗?”
沈清棠有些迟疑,“不是,琮之哥哥也有一个。”
她忙解释,“我还没有学会其他的荷包花样,等我学会了,日后重新给燕城哥哥绣一个。”
已是迟了,燕城方还雀跃的脸即刻耷拉下来,“原来在清棠妹妹心里,我和琮之是一样的啊!”
她忙软语来哄他,“怎么会?琮之哥哥只是家人,可是你是我的心上人呀!”
没有人经受得住她这样的温言软语,浓情蜜意。
燕城简直要沦陷进去,“妹妹,清棠妹妹……”
他满目柔情,轻声唤她,“好想日子快快过,早点把你娶回家去。”
眼下离三月还有一月时日,承平侯府里算是彻底忙起来了。
裴老夫人到底年纪大,操持不动,只得把深居无沁斋的江婉请了出来。
裴子萋对于自己的这个生母颇有些犯怵,倒是沈清棠经过上次病中送符一事与江婉亲近不少,也能与她说说话。
江婉原先对这个养在家里的姑娘并不上心,她脱离世俗久了,看谁都是淡淡的。
直到上次裴琮之因着她的事过来找自己,江婉才又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自幼养在府里的姑娘。
其实很多时候,沈清棠的手段并不算得上高明。
只是她自来便是一副温柔怯弱的样子,任是谁也不会将她想歪了去。
倒是一直对她不甚在意的江婉,身处地远了,看得也愈发清明。
只是她瞧在眼里,却是半点也不会往外说出来。
这承平侯府里的事,与她毫无干系。唯有一个裴子萋,是她惦念不下的。
这也是这次为何她会从无沁斋出来的缘故。
——她总要亲眼瞧着裴子萋出嫁,她才安心。
但裴子萋对她这个生母并不亲近,甚至有些疏远。江婉无法,只得来找沈清棠。
屋子里是满目琳琅的妆奁首饰,金玉珠钗,富贵堂皇,与这往日的清寂肃穆截然不同。
沈清棠看着,有些讶异。
江婉对她道:“我想挑选一些填进子萋的嫁妆里,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唤她来挑她只说看书写字的来推诿我。”
“我想着,你们自幼一同长大,你应当是知晓她的喜好的,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沈清棠自然点头应下。她认真挑选了好些,都是裴子萋惯来喜欢的首饰样式。
挑到最后,江婉也从中拿了一支宝蓝吐翠的乌金珠钗,轻轻插进沈清棠鬓发上。
迎上她不解看来的目光,江婉仍旧神情淡淡,解释道:“说起来,你也唤了我这么多年的伯母,我还从未送过你什么东西。方才见这珠钗甚是衬你,便送你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沈清棠抚着那珠钗,盈盈垂眸,“清棠谢过伯母。”
直到从无沁斋出来,她发间仍簪着那珠钗,日光里颤颤巍巍的,煞是好看。
正巧路上遇见下值回府的裴琮之,他看着沈清棠发间这支宝蓝珠钗,有一瞬间的怔讼,很快恢复如常问她,“妹妹这支珠钗,往常倒没见妹妹戴过。”
“这个吗?”沈清棠抚着那珠钗回道:“这是方才去无沁斋伯母送给我的。”
她瞧出了裴琮之神色不对,试探问,“是我戴着不好看吗?那我将它取下来。”
她抬手想要取下,却叫裴琮之拦下。
“没有。”他温声解释,“妹妹簪着它很好看,就这么戴着吧,不必取下。”
裴琮之送她回衔雪院,两人一路拂花分柳,家常闲话,是最寻常年亲厚的兄妹,仿佛前段时日的针锋相对不复存在。
沈清棠也笑靥盈盈,温声细语。
到了衔雪院,沈清棠同他道别,转身进去。
眼下是初春,长廊花影下,姑娘身姿袅袅婷婷,格外温柔娇怯,只发间一支宝蓝珠钗分外惹眼。
这支珠钗,是江婉刻意送她的。
她知道,裴琮之见过这支珠钗,这是她当年下嫁承平侯府时陪的嫁妆。
无沁斋里,江婉看着院中的女贞子树,对身边的嬷嬷轻声道:“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有子萋作把柄来要挟我,我也有他心尖尖上的清棠妹妹。”
江婉总唤沈清棠来无沁阁。
侯府里事情多,人情调度,奴仆买卖,铺子田地,也不尽只是姑娘出嫁的事。她初掌中馈,许多事情都不趁手。倒是沈清棠往年常跟着裴老夫人身边学,一应事务都会。
有她帮衬着,江婉才不至手忙脚乱。
相处的时日长了,两人肉眼可见的熟稔不少。
便是连江婉这么人情淡漠的人,有时与她说话眉眼也会有淡淡的笑意。
平心而论,沈清棠当真是有个极讨人喜欢的性子。
无论是谁,总能与她相处得很好。
“只是可惜了。”待她离开,江婉却不无感慨,“被他惦记上,再好的姑娘也得折磨疯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但凡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裴琮之也来无沁斋,他特意挑沈清棠在的时候过来。
他是这里的稀客,江婉虽不待见他,嬷嬷却待他极殷勤,忙忙引进来,又要转身去给他泡茶来。
“不必忙活,我略坐坐便走。”裴琮之对这个幼时抱过自己的嬷嬷态度很是温和。
他施施然提袍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