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退了左右,招徐禄上前说话。
徐禄忙连滚带爬凑上前来,如抓救命稻草,“大人,此事实非徐禄一人所为。我愿详细招供,将所有涉案官员揭发出来。只求大人在圣上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徐禄不求自身,只求陛下宽恕,饶了我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
“徐禄在这,拜谢裴大人了。”
他跪地,重重磕头。
裴琮之看着,目光平静,“徐大人言重了,有什么事先说罢。”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圈椅背上,静静听着。
原来永州冒赈一案另有内情。
永州湿润,常年多雨,溃堤洪涝之事更是时常发生,朝廷年年拨大款赈灾银下来,这便叫有心之人惦记上了。
只是今年永州并无洪水,当地府衙却仍报了灾情上去。大笔的赈灾银拨下来,却大半都进了户部侍郎徐禄的府里。
“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徐禄道:“当时永州知州李方与我说,此事京中亦有人罩着,必不会泄露出去。还让我与那人接过头,我信以为真,这才犯下如此大错来。”
裴琮之淡淡“哦”了一声,“徐大人见过那人?”
“那倒是不曾。”徐禄摇摇头,“他当时带着帷帽,我看不清脸。只记得他腰间系着一枚玉印。那玉印我曾见过,天庆十三年,陛下宴请朝中二品以上官员。宴席上,便赠了每人一枚玉印。二品以上大员屈指可数,大人可明察。”
裴琮之闻言,从袖中取出一物给他瞧,“徐大人说的,可是这枚玉印?”
徐禄细细端详片刻,“正是。”
他有些惊诧,此物如何裴琮之也有。
他的疑惑裴琮之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徐大人怕是不知,同年我中进士入翰林,陛下大喜,许我随同赴宴。这般巧,我让人带着它去永州见大人,竟被认了出来。”
徐禄恍然大悟,“是你?”
他不可置信,“李方说的朝堂之人,竟是你?你为何要陷害于我?”
他脑中终于清明。
什么京中有人,什么冒领灾银。这一切,不过是有心之人特意为他设下的圈套,只等着他巴巴往里跳。
“也没什么。”裴琮之淡淡道:“只是徐大人坐这位置太久了。也该下来,让别人坐坐了。”
徐禄还要再说什么,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极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
裴琮之到底好心,抬手阖上他的手,再将沾了血的匕首放入他自己手中,伪装成了自杀的假象。
一切办好,他施施然推门出来。
砚书看了一眼室内,请示他,“公子,监察院那边如何交代?”
裴琮之神色淡淡,吩咐,“将徐禄的尸首和贪污的罪证一同交给监察院,就说徐禄招了,此事皆他所为。为了不祸及家人,他以死向陛下谢罪。”
砚书听吩咐下去。
不远处的月洞门口,一个小身影躲躲藏藏看着这边。
裴琮之抬脚走过去。
是个小姑娘,五六岁的年纪,稚嫩不知事的脸庞,看着他过来,怯生生地往月洞门后躲。
裴琮之蹲下身,问她,“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小姑娘怯怯答,“我是徐落月,我是来找爹爹的。”
她壮着胆子问他,“大哥哥,你是我爹爹的朋友吗?”她看见他从徐禄书房出来。
裴琮之想了想,“算是吧。”又添了一句,“我们是同僚。”
“我知道。”徐落月雀跃道:“同僚就是和爹爹一起做官的朋友。爹爹告诉过我。”
“真聪明。”
他忍不住微笑,眉眼舒展开来,如清风拂月,“你几岁了?”
“五岁。”徐落月嫩生生比出五个手指,满脸懵懂,“大哥哥,你生得真好看,比我爹爹的其他所有同僚都好看。”
“是吗?”他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落月也很好看,和我妹妹生得一样好看。”
徐落月歪头问,“大哥哥也有个妹妹吗?”
“是啊!”裴琮之笑得温润,“她五岁来我身边,正好和你一般大。”
只不过不似她这般天真。
裴琮之还记得。
那年她怯怯唤他“琮之哥哥”的模样,眼里是满满的讨好和算计。
“好了。”裴琮之起身,“我要去找我的妹妹了。”
他善意地撒了一个谎,“你爹爹现在在忙,落月不要打扰他了,自己去玩吧。”
徐落月点点头,蹦蹦跳跳跑开。
裴琮之静静看着她的身影离去,眼里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另一边的骊山围场里,裴子萋遍寻裴琮之不着,气得直跺脚,“臭哥哥,坏哥哥。说好了要来教妹妹骑马的,现在人影儿都寻不着。”
四周围都是人,不乏许多公侯官宦家的小姐。有些靠着近的,已抬眼看了过来。
沈清棠暗暗扯她衣袖,低声哄她,“姐姐别恼。我不骑马也不妨事的,姐姐自己去骑吧,我在这儿看着便好。”
“这怎么行?”
裴子萋不依,她踮着脚往人群里一打量,正看到燕城跟着一群王侯世子往这边来,忙拍了拍沈清棠的手,雀跃道:“我找着人来教妹妹了。”
她让身边丫鬟去请燕城。
那丫鬟领了吩咐,还没走到燕城面前,就已叫人捷足先登了。
是昭和公主。
她素爱骑马狩猎,今日打扮得亦是格外英姿飒爽,一身束袖骑装,衬得她娇艳如火。
打马上前,昭和居高临下,拿着马鞭拍了拍燕城的肩,笑容明媚,“燕城,可算逮着你了。一会儿进了林子,我们定要好好比比。我今日定不输你。”
“好。”
燕城爽快应她,又揶揄道:“可是先说好,输了的人可不许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昭和恼着嗔他一眼,跳下马来,毫不服气,“别到时候是你哭鼻子才好。我告诉你,我今日可是有备而来,连马都是选得最好的,西域来的千里驹,一定赢你。”
两人的热络亲密沈清棠远远看在眼里,问裴子萋,“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