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的阴影们调转身形，看向了雷电爆发，也就是孤岩藏身处巨石的方向。而当他们注意到了已经位于阵中的启的样子，惊恐之情不禁跃然而上。
“再，再来一发啊！”
孤岩看着眼前仍旧密密麻麻的阴影，浑身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呵呵，还真是那么个样子……”
孤岩听着海艺的感叹，看了看身后。
“诶，他去哪了？”
一阵白光从阴影中闪耀而出，伴随着强烈的光刃，孤岩从岩石后探出头看了过去。
闪电轰鸣作响，鸣雷四溢之下，阴影纷纷被宛如烈阳一般的烁金之光和耀世之雷轰杀成渣。启正用一个穿着在孤岩眼中仿佛古代人一般简单的精壮男子的形象穿行于百千阴影之中，手握附满雷电的粗棍棒大杀四方。靠前带有红色魔力的阴影最先发起攻击，腾跃而起的瞬间，启如同从高空流下的水流一般破裂而来。当阴影们再次回身，启身体破裂的地方已经如同汇聚的水流再次重组。
“如果换成普通的长矛和盾牌就好了，最好还是方盾……”
孤岩感受着脑海中海艺的情绪，此刻她甚至是一脸欣慰。
“不是，他现在是什么个形象？我不懂啊。”
“自由，他现在就是刚才跃身入险脑海中雕像的模样，一个代表着‘纯粹的自由和平等’的忘道神仙……”
疑惑的孤岩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脸笑意，手脚动作大开大合，甚至动作宛如孩童一般战斗的启，对方甚至还用出了只有小孩子才会用的“王八拳”和抡起双臂宛如风火轮的“风车拳”。
“虽然，我不否认这几招的威力……”孤岩四下寻找着趁手的兵器，掰断了一根树枝便活动了一下胳膊，“但他的样子也太滑稽了！”
孤岩猛的向前一步，躲开左右两个阴影的合力夹击，同时将手中的树枝当做双手剑和面前的两个阴影缠斗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
孤岩尝试着用树枝砍断阴影，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很快就可以重组，并重新带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怒斥自己破坏了最深层思维空间那来之不易保持了多纪的稳定性。
“他总是能给深渊中的奴隶带来希望的曙光……他就是象征着自由的真理……”
“自由万岁！！！哈哈，耶啊！”
启笑到呲着两排白牙，宛如孩童一般用力拍打着双手，手中因震动而放出的雷电流一瞬就将面前目瞪口呆的众多阴影击成碎片，虽然他自己也知道目前这个样子滑稽的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但阴影们，它们直到消逝之前，还谨遵着制作者和施术者的命令竭尽全力阻击“跃身入险”找回真我，然而，面对眼前这个莫名熟悉而又恐怖万分的敌人，阴影们还是如同制造它们的主人一样胆怯而无能为力。
“为什么…”孤岩感受着哪怕是思维空间也能感同身受到的劳累，“它们…就是杀不死！”
孤岩疲惫不已的将抓住自己小腿的破裂阴影推开，同时在自己的余光中注意到它仍然在重组。然而另一边，启利用玩乐一般的打斗方式几乎令一大票阴影没了反击的欲望，哪怕有的拼死反击也会被强大的雷电击成碎片，再被启吸收全部魔力从而消逝。
孤岩半蹲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用已经被削的精光亮的木棍指了指远处的启。
“凭啥…凭啥，他这个样子……阴影们…就不敢打他？”
“有些存在，即便已经离去，尸体也能震慑敌人。阴影守卫的制造者如此惧怕自由神，没想到这个特点由于魔力原因也被继承到了它们的身上。”
“搁那儿发什么癫……”
听的一知半解头发晕的孤岩解开上衣的两个扣子，就像是自认为的大侠一样又捡起脚边的一根木棍，摆成正反手双刀的姿态准备迎接战斗，然而他只是由于思维空间的胖子形象的体态原因才不得不这样做。
远处，男人看着眼前肆意发出锣鼓般大笑声的银白色神灵，眼中貌似闪过一丝别样的情感，但很快，他就拾起十二分精神重新看向了终点的位置，眼神坚定无比。男人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水，背后深海中的沙漏已然坍塌陷落，沙地两侧的线也已经被血迹和黑影的残缺部位所代替，终点在他的目光之中依然遥不可及。不过，他自信的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摆出了起跑的姿态。随着他慢慢伏下身子，他脚底的区域也慢慢燃起一道光亮。伴随着“叮”的一声，起跑线从中间向两边燃烧一般重新出现，男人也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终点，这次，它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遥不可及。
这次，他要打破纪录，超越自己，到达成功的彼岸。
伴随着男人再次起步奔跑，孤岩向着四面八方一拥而上的阴影怒吼着挥棒猛击，当他的武器完全折断后，他依然举起两块还未完全重组的阴影碎片当做武器挥舞上下。此刻，他想起了曹老板的贤侄典韦，恐怕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有典韦的百分之一吧……
这么想着，孤岩依然沉浸在自己战斗的英姿，还自信从容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启。
“你踏马还在跳舞吗，还一边乐？你看看我行不行？！我踏马……”
启依然卖力的清理着大量重新“拾起勇气”，面对突然就向着自己不知疲倦、一波又一波涌上来疯狂进攻的阴影，一时间没注意到孤岩。
越来越多的阴影将触手不断伸向孤岩的身体，伴随着阴影的触摸所过之地，孤岩的本来相貌也在逐一显现。
海艺由于依附于孤岩的男孩来到了这片意识空间，一时间没法反击。见到孤岩的意识被威胁，这才将意识传达给了不远处的启。
见孤岩已经被缠绕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粽子，启终于想起了身边还有个他。用雷电变出多只巨手紧握雷电应付周围的战斗后，身形无限放大的启才开始用本来的双手施放咒语。
“雷传！”
伴随着启双眼闪耀雷电，周围的阴影面带疑色，而不远处被黑暗笼罩近乎失去意识的孤岩的躯体开始闪耀雷光。
“你，你到底是谁？”
阴影们看着八只手的巨像启，终于发现了不对，而后者微微笑了笑，四对手全部手握雷电核，快速提炼出纯净的雷电能量后，每一对手各朝向了一个方向。
“破雷光，雷暴，四方！”
伴随着启口中所言，强烈的雷光冲击瞬间将一众打算攀爬启的身体而上，以及周围所有不怀好意的阴影尽数清理干净。
孤岩周身的雷电猛的炸裂开来，他半跪在地，不断的扣着嗓子催吐，希望将刚才的不快“一吐而快”。
雷光波猛的一闪而过，大量丝线状的闪电从启的手中向着四面八方爆裂而出，近乎所有目光所及之处的阴影都被清理干净，战场之上的沙子一部分因此变成了带有硅管石的中空玻璃管，一瞬间沙滩上便立起了大量以启为中心向四周爆炸而出的闪电形沙雕。许多阴影躲避不及，由于被启的囚禁式雷电魔力永远困在了沙子之中。
启看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各色魔力“战利品”，慢慢变回了本来的尖嘴三眼叶地罗的形象，他看着不远处越跑越快的男人，表情满是遗憾。
孤岩终于调整好了感觉，他慢慢站起，看向了不远处夕阳之下，向着终点奔跑的男人，赞叹不已，作为一个运动上完全的失败者，他由衷的替即将成功的男人感到高兴。
男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哪怕他的眼中，前路依然黯淡无光、荆棘密布，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勇往直前。
就在他即将奔跑到终点、超越自己的最快速度纪录时，意外不出意外的发生了。男人的身体关节发出了骨骼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肌肉发生崩解，大量的血液从他身体的伤口上爆裂而出。刹那之间，男人的四肢就像是被拧到极点的麻花，同时身体不断的翻滚着摔到了终点后方的沙地上，血液迸溅满地。
孤岩难以置信的看着满地的碎肉和大片血迹，眼中满是惊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男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的视角之中，他客服了那些阻拦他奔跑的阴影和心中的负面情绪，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却宛如一锅烂肉一样被“扣”在了终点的附近。
“‘被’……”
男人好像是被……
孤岩尝试着跑过去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陷入泥潭之中，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再次看向启的方向，孤岩的表情更加惊恐万分。
启并没有收集满地的各色魔力，而是猛地一跃，径直跳向了冒着蒸汽、身体裂缝中闪耀着淡银色魔力的“跃身入险”。
伴随着大量的沙子被震飞，启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被血沫堵住口鼻的男人看着他居高临下、一脸淡漠的样子，强撑着脖子扭头看向了沙滩的“战场”，再次扭过头来，他的眼中是不解和哀求。
启没说什么，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天空。
“你不应该突破极限的，肉体给予你的能力就应该限制在这尊容器应该达到的范围之中。”
男人见识过启的力量，尤其是他大笑着摧毁阴影的样子，和村子中的自由神雕像如出一辙。此刻，他拼尽全力微微抬起两根手指，搭在了启的脚上，眼中满是虔诚。
启没说什么，但还是抬起了一只手，伴随着魔力从四周慢慢浮向空中，孤岩长舒一口气，他以为启要一脚踩死对方然后吸收他的魔力，吓得他捂着胸口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一切都发生了相反的剧烈变化，孤岩怒吼着打算跑过去，但根本做不到。
沙滩上的雕塑开始向着地面褪去，启的魔力不断的扭转着整个思维空间向着最开始的模样变化。男人眼中的虔诚和哀求变成了惊恐和无助，他看着启将地上的魔力全部扭转成了紫色和淡蓝色，同时思维空间的一切都在向着最初的模样一一复原，就连自己被阴影抓碎破碎的身体都在慢慢恢复。然而，启却一点一点的将男人身体的神力和魔力丝丝抽出，就像是捕食成功的罗维艾卡虫族的蛛形战士一般将被丝线陷阱困住的猎物抽丝剥茧，“跃身入险”正一点点的在启的动作之下失去自己的神力。
“你，你在干什么？”
孤岩不断的打算挪动身体，低头却发现双脚被雷电魔力困住动弹不得。
看着一脸痛苦的男人，启的表情也是纠结不已，貌似心中正进行着一定的心理斗争。
“你不该是他的神选，他就算再怎么自由也不该让你一个普通人类做神选！一个凡世生物，一心想着突破极限，所以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虽然我帮你击败了他们，但……”
启的心里这样想着，定了定神情，他的眼神突然凌厉万分的看向了男人。
“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做！”
“不，启，别！”
男人的眼中是启用尽全力打算将他的神力吸收的画面。他不明白，自己每天每夜忠诚祈求的神灵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对自由的渴望每时每刻都鼓励着他向前奔跑，如今，自己祈求无数次的神明竟然打算将力量收回，并且还是通过剥夺自己意识的方式。
想到这里，男人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也许自己这辈子也不能快速的跑过那条终点线。
伴随着启猛的一用力，将“跃身入险”的神力从他最深层思维意识空间躯体的脑海中完全抽出，男人的思维意识躯体就如同失去了颜色一般轻飘飘的掉落在地，这也证明男人将再次回到他之前一直处于的状态之中。启虽然完全恢复了他的“思维完整性”，却通过剥离神力的方式彻底将“跃身入险”突破极限的可能性从他的身上完全抹除。
启看着手中不断涌动的活性神力，快速将其放进胸口的眼睛挂饰之中，感受着身体中涌动的力量，赞叹不已。
“原来这就是无数个日夜渴求自由而带来的力量，自由，果然名不虚传！”
“空间门，雷击！”
孤岩闪身出现在启的背后，带着雷电的一拳挥出，却被启随手化解，并被抓在了半空中。
“你不该那么做！”
启听着对方的话，表情漠然，但眼神依然坚定，毫不后悔的情绪也让孤岩感觉的十分真切。
“为了那点魔力，你摧毁了他一生的梦想，还是用他最崇敬的形象！”
孤岩被提在半空中，看到了地面上仰面朝天、面目苍白且一瞬便显得相当苍老的男人，突然发现他的模样和怪石他们看到的一模一样，一个恐怖的想法涌入了他的脑海。
孤岩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启。
“你，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废话！”启将孤岩提到了三眼之前，“我可是神，无所不能的圣神！”
孤岩表情失望不已，他咬了咬嘴唇。
“你知道他是被其他圣神囚禁了意识，你知道……”
“当然！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那些什么所谓的‘脑死亡’的家伙，也不存在你现在想的所谓的‘自闭症’和‘孤独症’，他们都是妄自尊大和不自量力的破世者！落得此番境地是他们咎由自取！”
“他们是挑战者！你没资格定义极限的范围！”
孤岩擦了擦嘴角濒临破碎的一部分残影，表情依然是一幅不买账的样子。
“呵呵。”
启冷笑一声。
“既然他想着突破凡世的极限，就必须承受失败的结果和即将而来的神力打击，就算我不这么做自会有别的神出手。更何况，普通肉体无论怎样锻炼都不可能超越神力，他是在自取灭亡，我不过是帮他提前解脱！凡世就应该学会谦卑！”
“你杀了他！”
“我没有剥夺他的生命，我只是帮他明白肉体的极限。就算我不这么做，他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灭亡。如此往复，他不会有任何机会，只会徒增痛苦。”
“你撒谎……”
孤岩用共享的通透视觉看着启的眼睛，后者则直接关闭了和孤岩的魔力分享，这让孤岩认为他是心虚无疑。
“你放屁！他肯定有机会，‘跃身入险’的神力就是突破各种不可能的极限，我从你的脑海里看到了！你自私自利，你根本不配称为圣神，你不过是为了压制某个存在而害怕……”
启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海艺听着孤岩的话，也是微微闭目休息，丝毫没有当和事佬的意思。
“你口口声声说要建立一个所有种族都可以和平共处的国家，却经常将人类的地位忽视一隅！无数次的双标行为更凸显出所谓的平等不过是你的谎言罢了！亏我还相信了重山他们说的你作为一个圣神，就是因为提出了‘圣神和凡世生物应该没什么区别才是正义之道’所以才被其他圣神所孤立这种鬼扯的说法，你不过也是封建神的一员！自始至终，你从来都没打算放下神的架子！所谓的众生平等，不过是你发动一场又一场战争的可笑理由！”
孤岩越说越起劲，表情也逐渐抽象，伴随着他情绪的强烈波动，身体刚才由于阴影撕扯破碎所露出的真实意识宛如伤口中流出的血液一样十分不稳定。
听完这几句话，启直接将孤岩提到了半空中，在三只眼睛勾魂摄魄一般的目光下，启将对方的灵魂吸出，同时用魔力上下其手的改造了起来。
第二层思维空间中的波古古和雷卡感知到了海艺的情绪，也都是一副表情和神态相当无奈的样子，海艺看到眼前的一幕，更是不由得长叹一声。
启的表情并没有特别生气，动作依然稳健而迅速。
启感受到了海艺心中些微的情绪波动。
“我单纯只是为了少费点口舌。”
听着启不知道向谁解释，反而更像是自我安慰的话语，海艺无言。
半晌，孤岩被修饰过的灵魂被启重新放回到了原本的“思维意识躯体”之内，一切回归从前，连孤岩身上被阴影撕扯的痕迹也尽数消失不见。
在孤岩脑海中意识空间里的海艺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还是尴尬的理了理宛如头发一样的鳍。
启的心情略微有些不悦，但他自然和平时一样没有表现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吸收‘跃身入险’是为了他，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为了自己。假如孤岩不是一个畏难畏险、胆小如鼠、做事中道而废、学习不求甚解的废物，我用收集这么多的陨落者吗？就连……”
启略显无奈的摊开双手。
“就连最基本的‘坚持’都做不到，我还要去找‘至高希望’来灌输给他不断拼搏的意志。容易半途而废这一点我还要去找‘坚持不懈’来修补，道阻且长着呢。”
启指着自己的脑袋，叹一口气，侧目看了看眼皮微微颤动仰面朝天躺倒在地的孤岩。
海艺嘴唇微微翁动。
“你也应该理解我，他如果完美无缺，我不会出此下策。我也，唉…如果不是没有别的继承者，你也明白…我也很想让他快点合格继承我的衣钵……”
听着启的话，海艺等一众灵魂依然很落寞，但除了启是合适的灵魂继承者，千通晓和重山的条件大家有目共睹，除非有新的灵魂碎片被发现，否则……
“放心吧，我不是背信弃义的家伙，这么多纪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有染指过大海吗？最起码的，我绝不会忘了他所做过的事，我没有用自由的名义做过任何坏事，相信我。”
海艺透过孤岩迷惘的灵魂看了看启，在她自己的通透视觉之下，启情绪略显低落、表情稍带惋惜，确实就像是有着怀念老友一般的苦怨和悲伤。最起码在前半段话中，启应该没有撒谎。
“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修改他的记忆。”
启表情木讷，一时间没有回答。
“啧，你怎么回事？你不应该……”
“啊！”
孤岩恢复意识后猛的跃起，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启周围已经恢复完全的海滩，猛的开始扣起了嗓子，满脸恶心。
海艺灼热的视线依然聚焦在启的身上，后者此刻依然是一副表情淡然的样子。
“呕，呕！我最恶心触手了，呕！我没这个xp的好吗！你下次能不能早点救我！？”
孤岩指了指启，随即再次跪地呕吐，并且跑向了海边用海水漱口，而启看着对方在深层意识空间的这些动作，没有任何回应。不远处的沙滩上，“跃身入险”依旧和之前一样无力的瘫坐在小小的木椅之上，微微低着头，呆愣愣的看着远方的大海，口中流着白涎。顺着他的目光，那里曾经是破碎的沙漏完整时存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