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和重山继续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之上飞行着。在普通生物的眼里现在是漆黑的夜晚,但在他们的眼中,和白天无异。
启感受了一下体内的魔法流量,应该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了。如今经过了一千多纪的时光,粗略来看,自己也已经拯救了几万个灵魂了。
作为多鬼佞不断循环着的灵魂,他们被消耗掉了大量的精力和魂魄浓度。不断的转生,不断的死去。最后的结果大抵是和孤魂野鬼下场相同。没有轮回的途径,只能漫无目的的漂浮在这世界之上,没有智力,也没有记忆。
“多鬼佞这家伙专挑凄惨下场的灵魂,他们怨气和恨意大,出生死亡的也快。不仅如此,他们的性格大致也都会受到前世的影响,哪怕这一辈子他们的记忆被消除了,估计再怎么重生都避免不了和原来有重合的部分。”
重山看了看四周望不到头的灵魂。
“每天生死之间的灵魂有多少啊?”
启两眼放出极长的紫色光芒,环绕了一周,然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有个四百万到五百万无主的灵魂在天空中游荡,有一半是因为圣神的关系走入的循环。剩下一半不知道是别的星球来的,还是一直没有进入循环过程,我没办法看到他们的过去。”
启说完,重山也随之继续向前方飞去。
不多久,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吸引了两个叶地罗的注意。对方身宽体胖,一脸的富贵相,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平淡安详。虽然衣服和周围一众士兵灵魂一样残破不堪,但表情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神态也更加平静,看起来并不像横死之人。
启飞身向前,看了看周围形态各异的战士怨魂。
“下方是一片古战场,这附近有许多穿着甲胄的兵士灵魂,看来这场战争十分惨烈啊。”
不远处,一排排的士兵灵魂正在空中成队成队的原地踏步,眼神空洞,形态哀婉。
重山也对这个穿着正装的胖男人的灵魂起了兴趣。
启将胖男人的灵魂拉了过来,放到自己和重山面前。用通透视觉观察了一番后,向重山一伸手,“走着?”
重山礼貌性的转了一圈手。
“您先请。”
一二六六年,教国首都建玉,品仄酒吧内。
四周的墙上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木质和瓷质容器,屋内弥漫着浓烈的汗味和酒气。银白色的前台附近,两个中年男人围着精雕细琢的一张桌子推杯换盏。
“哈,真有点多了。”
秃头男人又拿起了酒瓶,给对方续了一杯。
“老洪啊,真不至于。”随后,自己摘掉了蓝色的执法者帽子,一口苦酒入喉,“有什么说什么,老李我,全都听着。毕竟,我在律法呈上班,你也知道,天天就是听别人说话、投诉。”
叫老洪的男人摸了摸胸口的项链,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看着正前方穿着性感服饰,身材完美的女酒保,竟然慢慢流下了泪水。
一口酒下肚,老洪才慢慢开口。
“最近咱们刚建国,工作一大堆。我有多忙你懂的,帝王脚底下,谁不哆嗦。”
老洪慢慢低下了头。
“所谓的首都全是金子,这句话我不否认。大街上,到处,都散发着那种,奢靡的味儿,你懂吗。我一个乡下人,黄印小子。光是黄印到这里的距离你知道有多远吗,老弟?”
老李摸了摸下巴。
“三天?”
“三天?!”
老洪一抬头,瞪着老李,眼中满是血丝。
“雷车就得四天半,我又坐不起。坐驮牛车还得六天六夜。更别说,我还走了一半的距离。我是考上了,见面了人家也要我。一切都是我努力拼来的,我拼的!你懂吧?”
“懂,懂懂。”
“我一直拼命的干,明明我考试的时候背过那么多知识。到了这儿,竟然一点都用不上,你说奇不奇怪!”
“你都多大了,老洪。你小时候看的那个什么三角函数什么圆的面积,你买菜去人家问你那个?”
老洪一抬手,捏了捏老李的肩膀。
“你闭嘴,听我说。我到了首都,这可是首都你懂吗,我哪知道是这样的?刚来,没给上司送东西,直接第一天就给我个下马威,让我打扫厕所。”
老洪指了指门后的拖把。
“就那玩意儿,你知道吗?”
老李点了点头。
“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我知道啊,亲哥。”
“主管他直接给我。要有工具,也就算了。他直接偷着把把儿掰断了。”
老洪拿起一根筷子,轻轻掰断了。
“咔吧一声,你懂吗?”
“懂。”
“我就那么着盯了一天的厕所。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职员你懂吗?我是考上来的!”
说完,老洪拿出自己已经褶皱发黄的员工证件,白纸黑字写着:建玉工作厅二级职员。
“不过,咱就是有膀子力气。”老洪比了比胳膊,“咱就是怕别人背后说咱们村儿里来的,啥也不懂。送东西我送不起,活我肯定抢着干,每天白天黑夜的干。别人拿两百新,我也是两百新。我天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别人六小时,我,我!”
说罢,老洪拿起酒杯就想摔在地上。美女酒保轻手轻脚拿起一块毛巾,递给了老洪。
“谢,谢谢,你人漂亮,心也善良。”
酒保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回到了吧台后方的位置。
“我说到哪了?”
老李一手托着下巴,色眯眯的看着去给远处的客人端酒的酒保裸露的后背。
“老李。”
“哎哎哎,你说,说,说白天黑夜干活。”
“到最后,干了五年,我才当上三级职员。天天就是盖章盖章,传件传件。”老洪又喝了一大口。
“行了行了,差不多别喝了。”
“啊,别管我。”老洪摆了摆手,“他们都说我能干,有悟性。本来我就是那种人,一个月六千新币,对吧?我就自己花四百多。”
老李听完,一口酒吐在了桌子上。
“咳咳咳,你一个月,三十天,就花四百多新?吃饭就得五六百了吧?”
老洪眼中似乎含着热泪。
“火烧夹雾蛋,早晨一个,中午俩,晚上俩。每周五晚上,买瓶啤酒,然后要三个夹驮牛肉的。我也就周五奢侈一回。然后平时的普通开销,柴火钱、水钱啥的。”
老李听着牙根都疼。
“那你和城外边大路上的苦桩行有啥区别。”
重山听到这里看着启一笑。
“老爹,苦桩行比他苦多了吧?”
“这不是废话吗,每天风吹雨打,没有固定居所。只为了心中的信仰和传递自己的教派知识,他们一天吃一顿就算是神的恩典了。”
老洪重重的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摘掉了手上的戒指。
老李看着他一脸的悲伤,加上之前工作单位内的流言蜚语,猜出了个大概。
“你呀,也别太悲伤了,”老李摸了摸老洪的肩膀,“过去就过去了,生活还得继续。”
“你知道多少。”
老李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就是姑娘跑了吗,咋了呀,老洪,再找一个,不得了。”
老洪侧着抬起头,眼中的血丝更加明显,伴随着热泪,仿佛血色的森林一般恐怖。
“她是给我戴了帽子了,你懂吗。”
老李一时语塞。
“不过我也活该。天天加班,回到家只想着倒头就睡。每天的房租、水钱、柴火钱和吃吃喝喝,我看到就烦,直接把钱扔给她。也是我活该,我活该。”
“你也别这么说啊,老洪。”
老洪又要了一瓶酒,推开了杯子,直接对着瓶吹。
“你还记得上次,咱俩见面吗?”
老李捏了捏手指头,关节嘎巴嘎巴作响。
“你说上次在公园?”
“我看到你们夫妻俩,在路上挎着胳膊有说有笑,真的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应该多陪陪她。”
“嗯,确实是。”
“就上半年,忽然穿的很艳丽。我认识她的时候,就冲着她是老师,老实本分。”老洪晃了晃脑袋,看起来有些晕眩。“上半年,突然就变得漂亮了,开始好好捯饬自己了。”
“就因为这,你就跟人家分了?”
老洪瞪着通红的双眼,看了看老李。
“你继续,你继续。”
“刚认识的时候,当时我去她们学校拿文件。下课的时候,她站在花丛中,看着她们班上的学生做游戏。那个漂亮啊,你懂不,你知道有多漂亮。”
老李看了看酒杯中的酒,反射的龙火石燃烧的光芒耀眼而夺目。
“所以,你现在也这么觉得吗?哪怕你们都分开了,你也还会跟我们炫耀她?”
老洪吸了吸鼻子,终于还是没忍住泪水。
“我,我看见你们两口子遛弯,我就想着。我就想着给她个惊喜。我买了一束花,提前回家。结果,结果……”
老李想了想,多半是家里有个陌生男人,要么就是陌生男人的衣服。
“她不在。”
“啥?就因为她不在?”
“我当时也没多想,半夜十一点不在家,能去哪呢。”老洪又喝了一大口,“第二天回来,她说是加班,一身的酒气。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陪几个新来的同事喝酒来着。”
老李又想了想,估计是哪次喝多了出事了,要么就是两边都不清楚咋回事,一来二去,眉来眼去。
重山摸了摸下巴的胡子。
“我也挺感兴趣发生啥了,不就是出轨了吗?怎么搞的这么奇怪。”
“有一次,应该是说不知道第多少次。她一身酒气的回来,她跟我喝酒都没喝那么多过。我看见她包里有一朵包装的巨精美的粉色的花,我也不认识。”
老李简单的琢磨了一下。
“额,灵丽粉?”
“对,对!就是那个。”
老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重山看了看启。
“老爹,你知道吗?”
启点了点头。
“灵丽粉是好姐妹之间互相送的,花语是‘美丽动人的你我’,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了。”
重山摸了摸脸颊。
“这个花语,是谁搞的?”
启仰起头,三颗眼珠转的滴溜滴溜的。
“咱们的世界应该是春茫搞的,别的世界我不知道。强行给一种生命形式加上自己的理解和臆想,自大的表现,花自有自己的想法。”
重山看了看酒吧里的一众人类。
“那为什么兽人要带个‘人’啊,叫兽不好吗?”
……
“那雾走,雷科兽叫什么?”
“嗯,老爹你说的也对。”
“然后,”老洪擦了擦嘴,“我还是疑心重,我跟着他们单位的人偷着去了。然后,然后就是正常的喝酒,正常的吃饭聊天侃大山。”
老李往前凑了凑。
“唉,我如果那天不去,没准生活还能继续吧。”
“哎呀,然后呢?”
老洪撇着个嘴,看起来有些脸红。
“我,我看见她和一个小女孩去旅店了,那个是她学生。”
老李一摆手。
“嗨,那不就没事了?”
老洪头低得更低了,老李一边眉毛翘起,脸也往前凑了凑。
“拜托,别是我想的那样。”
“后来,有一次我请了病假,随手给她送个东西。当天是周日,办公室没什么人,就她们俩在办公室。我过去的时候,听到……”
老洪捏着手里的酒杯,力气大的整个胳膊都在颤抖,眼睛也紧紧的闭着。
“行,明白了,我会守口如瓶的。那你也没告发她们,对吧?”
“我哪敢啊?她可是我媳妇!同床共枕了七年多!”
重山抬起头,伸出手算了算。
“一二六六纪,离现在……”
“将近六百多纪。师生,未成年加同性,够了。这俩所处的年代比灵她们还早。他们这里是首都,规矩更严。当初教国刚刚成立,既无强援,又无内助,确实是很艰难的一段时期。”
重山看了看抱着胳膊闭着眼睛的父亲,虽然他无比痛恨至亲好友多鬼佞背叛自己,创立的龙辉教国,但他敬重历史,关于这方面的故事一点也不会造假。
“然后呢?破门而入,破口大骂?”
老洪面露难色。
“李哥,我啥性格,你还不知道吗?”
……
“我,在外边听了半小时,没敢进去。没想到,我还越听越兴奋。”
……
“然后,她们出来,我们三个就碰上了……”
……
“常见的解释,数落少不了吧。说说她骂完你觉得最冤的地方。”
老洪的脸一下就红了。
“不是,她说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冤死了。有个什么,把另一半按在墙上的姿势,她说我一次都没做过。”
老李心想,应该是“壁咚”,也是最近新兴起来的,小情侣整这个。
“我当时就拽着她的胳膊,顶着她的后背把她摁在墙上了。然后,那个小闺女就叫了学校护卫局的过来,他们说我恶意侵害他人……”
老李捂着脑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就是说,你把她擒拿了,用制服敌人的姿势?”
老洪点了点头。
“这七年确实不容易,你俩都是。”
重山看的有些无聊,心里觉得这破故事真没啥可看的。但他看了看自己的创造者兼灵魂源头,启。对方正抱着胳膊,看的目不转睛,听的津津有味。从他的表情看来,仿佛故事的每一段都耐人寻味。
“我知道你有点疑惑,但当你不得不面对这糟糕的世界的时候,别人的近况反而会引起你的巨大兴趣。”
重山擦了擦汗,然而是灵魂形态。
“他们死了四百多纪了,四百纪就是一万两千天。”
“当我被关在……”
重山一拍脑门。
“又来了。”
“无底监牢的时候,那会儿没有你们也没有任何家人朋友。没有时间,没有光亮,也没有吃喝。”
“但您是圣神,不需要吃喝睡吧?”
“你再犟嘴我继续念了。”
“好好好,真好看,我继续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