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站在一旁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口吐白沫了,哎……”
谢愿玖手指颤抖地揭开白布,果然看见谢二夫人那张浑浊惨白的脸。
她泪水滑落,重新盖上白布,哭的跌倒在地上。
狱卒问:“谢四小姐,现在怎么办?您是自己带走,还是通知谢府的家人来?”
谢愿玖梗咽:“我母亲受了一辈子的苦,现在还落得这个下场!我原本应该好好孝顺,为她厚葬,但现在看来,我连家都回不去,我父亲容不下我,更是不会管我母亲的死活。”
她哭着抹泪:“请你们好好安置她。”
随后,她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狱卒手中,看见狱卒一脸疑惑,她觉得是钱给的不够多。
于是,谢愿玖又留下一锭银子,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期期艾艾地哭着走了。
过了几天。
天色阴沉,厚重的冬云遮住苍穹。
皇帝刚出御书房,就听见鼓声由远及近,震荡的人心都跟着颤。
他顿时回头,拧眉喊道:“出什么事了!”
这个鼓声,并非寻常,而是登闻鼓。
所谓登闻鼓,便是一座架在皇宫外的大鼓,倘若有人想要告御状,便可敲响此鼓。
传说中,这个登闻鼓是沧云国的开国太祖所制,太祖曾猎得一头七彩牦牛,牦牛倒在他脚下,并能人言,它告诉皇帝,将它的皮做成鼓,就能知闻天下冤情,从而成为一个明君。
饶是如此,登闻鼓作为皇权的象征,敲响此鼓犹如天子亲临,早已无人敢靠近,自从开国到现在,登闻鼓只响过四次。
分别都与国家大事、边关战役和皇亲国戚崩亡有关。
而今,它再次响了。
层层鼓响犹如催人的利刃,皇帝紧皱双眉。
陆统领快步上前,拱手道:“皇上,是谢家四小姐谢愿玖敲响登闻鼓,她有冤情要诉。”
皇帝想起谢愿玖在宫中招来百鸟落粪的荒唐,眉宇间带着不耐烦。
“她又想干什么?登闻鼓也敢乱敲,真不怕朕治罪?”
陆统领迟疑了一下,低头回禀:“她说她的母亲,在狱中被谢二爷和方将军残忍谋害,所以请皇上做主,给死去的谢二夫人主持公道。”
皇帝浑身一震。
若是平常事就罢了,可谢愿玖状告的,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一个是曾经的朝廷栋梁。
何况,女儿告父亲为了旧爱杀害母亲,若是传出去,还不知外人如何议论。
皇帝挥手:“传谢愿玖,顺便,叫丞相过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传谢棣之和方青黛,也一起来见朕。”
陆统领立刻去照办了。
皇帝刚沉着脸色在龙椅上坐下,等待他们到来。
墨凌危却在此刻牵着沈宁宁入内。
小家伙蹦蹦跳跳的,给皇帝请安。
皇帝严厉的神色怔了怔:“你们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难道也有事找朕?”
沈宁宁眨了眨大眼睛,不说话,墨凌危替她开口:“方才我们听见登闻鼓的动静,沈宁宁说她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敲鼓,故而来看看是什么热闹。”
皇帝一声呵笑。
“宁宁小家伙,你才五岁半,当然不知这鼓的厉害,不过,你恐怕不方便在场,今日的事,有关于你二叔和你的姊妹手足,凌危,你还是带着宁宁先回去吧。”
沈宁宁却糯糯道:“皇帝伯伯,那我更应该留下来啦,别看我人小,但,我已经是谢家一员了呢!”
皇帝面色沉沉,仿佛有些犹豫。
就怕一会谢愿玖说的丑闻太过难听。
沈宁宁瞅准机会,哒哒迈着小脚跑过去,她大胆地抱住皇帝的两只手掌,小手包大手,来回晃了晃。
“皇帝伯伯,祝您平安又健康,您就让我留下来听一听叭!而且,我也有一件小事想告诉您喔!”
皇帝看向沈宁宁,小家伙穿着竹青色的衣裙,头顶两个小揪揪,晃荡起来的时候,两只小手腕上的银铃铛清脆作响。
实在可爱,长得又粉白玲珑,皇帝的心也跟着软了。
“好好好,既然你想留下来,就一起听一听吧,不过等会,你个小家伙可不能胡来,皇帝伯伯自有考虑主张,不管下了什么命令,你都不许哭鼻子。”
沈宁宁一口答应下来。
“好哒!”她笑眯眯的。
心里却已经有了半分的担心。
皇帝还没见到二叔,就已经想到可能会惩罚他。
毕竟,谢二爷和方青黛的旧情,人人皆知,而现在,谢二爷自己的女儿告御状,说谢二爷为了旧爱杀妻。
不管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一旦传出去,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墨凌危让人搬来宽长的太子椅,拉着沈宁宁一起坐在了上面。
他安排太监端上点心与茶水,还不忘垂眸,低声问沈宁宁:“够不够吃?”
沈宁宁抓起一把瓜子,乖乖点头:“都可以吃到傍晚咯!”
墨凌危眯眸轻笑。
不一会,谢愿玖被陆统领带着入殿,她身穿素白,头上绑着戴孝丝带,整个人犹如暴雨中的白茶一样可怜。
“臣女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她抬起头来,看见沈宁宁的时候,眼眸一怔。
墨凌危扬眉:“公主殿下就不参见了吗?”
谢愿玖低下头去:“臣女……参见福宁公主殿下。”
沈宁宁“咔嚓”一声,咬开瓜子壳,没有管她。
谢愿玖正想向皇上诉说委屈,眼泪都已经弥漫出来了,然而,皇帝却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你先别急着说,朕传召了你的大伯和你父亲,还有方将军,等他们都到了,你再将事情说明。”
谢愿玖将刚挤出来的眼泪擦去,柔弱地低头:“是。”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谢肃之和谢二爷兄弟俩前后脚赶到,方青黛来的时候风尘仆仆,还穿着没有换下来的军装,想必她刚刚正在武场操练,得知圣旨马上来了。
沈宁宁磕着瓜子,看见自家爹爹以后,笑的像小仓鼠一样可爱。
“爹爹,二叔,青黛姨姨。”她挥动小手,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谢肃之看见女儿坐在太子椅上,还就坐在皇帝和太子的中间!
他眉心一跳。
想要上前将女儿抱走,奈何皇帝已经先他一步,对沈宁宁柔声开口:“宁宁啊,你刚刚答应了皇帝伯伯,要保持安静是不是?皇帝伯伯要问他们问题了。”
小家伙“啊哦”一声,连忙捂住小嘴,一脸歉意地点点头。
她表示,自己会乖。
皇帝满意地笑了。
这孩子怎么越看越可爱。
墨凌危对沈宁宁低声道:“我给你剥瓜子。”
谢肃之仿佛觉得自己再开口,就有点多余了,眼下最重要的,也不是宁宁坐在太子椅上。
而是他听说,谢愿玖要状告谢二爷。
这时,皇帝才换上一副严厉的神色,看着殿下跪着的四人。
“谢四姑娘,你现在可以说了。”皇帝开口。
谢愿玖呜的一声哭腔,率先冒出,跪在地上,痛哭啜泣。
可偏生轮到说话的时候,字字清晰。
“皇上,臣女要状告臣女的父亲谢棣之,为了与旧爱方将军重归于好,残忍地毒杀了臣女正在监牢里的母亲!”
全场哗然。
方青黛猛然抬头,跟谢二爷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谢肃之拧起眉头,薄冷的眼眸中,黑的幽深。
谢愿玖抹去眼泪:“臣女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