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山算的是成本账,以一个食堂的承包权外加十个月分期支付的四万块钱,换来能够改变整个部门命运的国际级先进设备!
这笔买卖放眼全国都是赚的,足以写进生意教科书!
王德发要算的是人情账。他要在心里评估一下人情世故方面的“得与失”。
未经允许贸然将很多亲信眼馋的食堂承包权给予他人,肉没烂在自己锅里,这种行为,势必会引起诸多心腹的不满。
承包权无论是给谁,都会让其他人不开心。
可凡事都有两面性,本身自己提拔上来的这些高干领导们,一个个在各自岗位上耕耘多年,各自在其部门里称王称霸,根深蒂固,明面上敬畏自己这个领导,背地里早就干起了阳奉阴违的龌龊事儿!
主管后勤部门的副厂长马林便是典型之一,未经自己同意,擅自把自己的外甥安排进了技术部,把自己从外面招揽的大学生给顶替掉!
这种先斩后奏且事后才汇报让自己擦屁股的行为,王德发很不满意!
眼瞅着要换届了,同时又赶上了国退民进的改革期,兴许等改革完成之后,自己就要“下马”了。
而在改革股份的初步方案中,以马林为首的老臣系是掌握股份最多的小团体,一旦股改完成,将来的董事长极有可能大概率落到马林头上。
等自己下来之后,“王老”这个称呼,极有可能就会直接变成“老王”了。人走茶凉绝非虚言!
出于维护权力方面的考量,王德发需要提拔一批忠诚于自己的新鲜血液来进行洗牌,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地位!
杨铭山就是自己新提拔任用的“新秀骨干”,其作用就是分化马林等老臣们的权力,达到平衡的局面。
可惜的是,杨铭山势单力薄,火爆的脾气和耿直的性格,始终不太讨喜,两年来,始终是单打独斗,不能形成对马林等人的威胁。
如果不是自己照拂着的话,杨铭山极有可能就被他们给“搞掉”了……
他需要帮手来支援一下,沈临风这个技术顾问兴许可以成为“杨家帮”的支柱势力!
“承包权给你,我同意了,铭山,明天上午,以我的名义签发一份承包书,签字之后,再把承包书挂到全厂公示栏广而告之。”
当算清楚背后的人情账之后,王德发爽快地同意了沈临风开出的条件。
“那,那个叫许自远的怎么办?上一次开常务会的时候,我曾经提议过,把他调走审查的,可是,却被马林给保了下来,毕竟是他的亲外甥。”
对没能收拾掉许自远这件事,杨铭山始终耿耿于怀!连一个小小的部门领导都拿不掉,自己这个副厂长干得可是够窝囊的!
王德发沉思一下,仰头思索了一下,随后开口道:“随便给他弄个罪名,让他滚蛋就行了。”
“那马林副厂长那边怎么解释?”杨铭山又问。
王德发眼睛一眯,手指骨节敲着桌面。“我是厂长,什么时候起,需要向一个副厂长汇报解释了?”
“明白了。”杨铭山了然,成,有这句话,自己心里就有底了,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王德发又转过头来,慈眉善目的表情看着沈临风,语重心长地说道:“杨副厂长是咱们厂的后起之秀,有能力,有本事,以后还得靠着他,把咱们厂带向正轨,他一个人干事的阻力大,你对咱们厂有感情,希望你能在日常的工作中,多多的辅佐杨副厂长,相互之间,一定要彼此扶持,共同进步!”
沈临风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听您的话,会好好辅佐杨副厂长的。您和杨副厂长都是待我不薄的恩人,不说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是两肋插刀!”
投桃报李,话都点到这个份上了,沈临风岂能不懂?这是摆明了告诉自己,加入杨铭山的新人派系对抗马林老臣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之中除了打打杀杀之外,就剩下拉帮结派和勾心斗角了。
在外面,自己得应付张佛头的打打杀杀,在厂里,自己还得协助杨铭山应对勾心斗角,这日子过得可真充实……
这顿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点钟,周边的商店和饭店全都熄灯关门了,方圆一片儿,就胖子快餐这里还亮着灯。
“两位领导,没啥好东西送你们,一点儿小心意,不成敬意。”
临出门之前,沈临风拿来两个牛皮纸包谷,给王德发和杨铭山各送一份。
杨铭山看都没看,直接推了回去,摇头道:“送东西就不必了,我家里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王厂长喜欢的话,就都给他吧。”
对于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来说,杨铭山从不会轻易接受任何人的礼物,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就连吃个披萨饼,也得自己付钱,更别说今晚这顿饭了,一开始,说好了是沈临风请客,可饭局结束后,摇摇晃晃的杨铭山还是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放在了桌面上,不管沈临风如何劝说,一定要给钱,这是原则问题。
可王德发就不同了,该吃吃,该喝喝,该拿拿,来者不拒。“行了,他不要就算了,给我吧,我要。”
“铭山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儿不好,原则性太强了,常言道,过刚易折,凡事儿太有原则,很容易做不成事儿。你看那钢棍儿,砸两下就断了,你再看那弹簧,扔地上,一弹就能弹到天上去!嗝!”打着酒嗝的王德发向他灌输为官之道。
“好了,好了,以后我改,我改行不?别说了,走吧,我送您回家。”杨铭山打断了王德发接下来的话,搀扶着老厂长往家的方向走。
目送着二人离开之后,沈临风关上了店门,迎着夜晚清凉的微风,蹬着老旧的三轮车往家走。
微风轻轻拂面,沈临风上头的酒劲儿逐渐消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