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尚书夫人,陛下已经在里面等着二位了。”
程婉没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进宫,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她与宋旸跟着太监的指引,一步一步的踏入御书房。
此时,宋旸已经是官拜正三品尚书,也给她挣了一个正三品诰命。
御书房之内除了他们以外,一共有两人。
一个是那坐在皇位之上,掌管着国朝所有人生死的皇帝。
还有一个就是到了京城这两三年来,程婉从未见过的君墨。
上次卧龙县一别,如今在这里看见他,居然是发现他老了很多。
两三年的时间,君墨好像已经变了一个样。
他的下巴颌都尖了,脸色苍白,皮肤也有些松弛,脖子又细又长,露着一条条青筋。
那原本纤细白净的手此刻也显得有些干枯,如今跪在地上无精打采,分明是二十几岁正当盛年,却已然苍老的跟三四十岁没什么区别了。
案桌上,皇帝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
程婉眼尖看见了是那块凤凰玉佩,她目光错愕的在三个人之间流转,尚且还有些不清楚今天这御书房一行是为何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君墨轻嗤一声,回过头来看程婉,那面上满是讽刺……以及自嘲。
“当时看见你的时候我便该觉得不对劲,找了你那么多年都杳无音讯,没想到你那个时候主动送到我的手里来我却没有发现,还真是愚蠢的很,才能够让你一次又一次的……”
“放肆!”
君墨的话还没说完,皇帝便愤怒的拿起几个折子朝他跪着的方向扔去。
他不偏不倚,被那尖锐的折子角砸到额头,瞬间鲜血淋漓布满他整张面庞,他却仍然置若罔闻一样,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带着恶毒的诅咒,目光紧紧的锁定在宋旸一个人的身上。
“父皇如今骂我?你只知道自己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却怎么忘记了这十几二十年来是我陪伴在你的身边,是我做了那个孝顺的儿子,是我让你在那些兄弟叔伯算计的时候有了反手之力,怎么你全然记不得我的好,现在只知道骂我是一个冒牌货?”
君墨自嘲的看着那块玉佩,目光钉在上面好像要把玉佩烧出一个洞来:“如今所有的亲情都系在这块玉佩上,我出生没有带着这块玉佩,我就不配做父皇的儿子,他有了这款玉佩,他这是父皇期待了多年的太子,那么我又算什么?”
“父皇你说,这么多年来我可有什么错漏之处?我莫非没有做好国朝的储君,没有替你守好这个天下吗?”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皇帝却是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被君墨所说的话打动。
“没有你这个儿子,朕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儿子,你自以为保护了朕,守护了国朝的国民,但你怎么没有想过是何人给你的身份?何人给你的权利?”
皇帝说话的声音极为清淡,但每一个字都可以压死君墨,让他这么多年的骄傲毁于一旦!
听到此处,程婉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忍不住的偏头看了一眼宋旸。
宋旸跟以前没有任何的区别,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
或者说他现在的目光比以往更冷,更像一座孤独的冰雕,寒冷彻骨。
那目光只需要扫人一眼,就可以叫人噤若寒蝉。
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还真的跟皇帝有几分相似。
是了,皇帝说的也对。
君墨可以有守护皇帝的权利,守护国民的权利,都是建立在他是这个国朝太子的前提下。
身为储君,这些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而不是他身上自以为的闪光点。
那么如今没有了这个储君的身份,没有了跟皇帝的血缘,君墨就一定会成为一颗弃子,而且还是一颗永远被遗弃,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的弃子。
“是,我居然忘了这一切都是陛下给我的,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东西,要提心吊胆才能守住的东西,现在也不该是我的,该是你的了……”
君墨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
或许是因为跪了很久的缘故,他起身的第一下摔落在地,第二下才扶着椅子勉强站起。
不过此刻他的目光没有定在宋旸身上,而是痛惜带着三分悔意,以及一分求而不得的怅然:“我原以为,我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配得上程娘子的存在,却没有想到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我早就失去了追求程娘子的资格,幸好你当初没有选择跟我一起……”
三年前的许诺,国朝第一商人,终究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幸好,他喜欢的女子不用跟着他一起颠沛流离,还可以继续好好的过日子。
他没有把自己最心爱的人拉下神坛,哪怕不能够跟自己在一起,只要她能够好好的,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心满意足,该献上一颗祝福之心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两个人之间没有缘分,当初我没有因为你显赫的身份选择你,如今也不会因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看不起你,虽然身份是假,但君公子的本事是真的,走出这片皇城,你也可以有你自己的一番天地。”
到底是君墨如今这幅形容枯槁的样子叫程婉动了一份恻隐之心。
她只当自己感受不到从龙椅上投来的锐利目光,以及身边人的淡淡凝视。
到底是帮过自己的人,程婉从始至终都心存一份感恩。
“这玉佩是我的。”
宋旸淡淡的打断他们二人的话,看着龙椅之上,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早就已经热泪盈眶的皇帝,情绪却是没有很大的起伏。
“微臣早就知道这块玉佩能够帮助微臣找到失散多年的父母,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不瞒陛下说,微臣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根本没有这一切的发生,微臣没有找到陛下,更加是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个采石矿中。”
早就应该被埋藏在记忆里的一切,那以为只是一场梦境的一切,宋旸现在说起来却非常的轻松,好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