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殿后面的花园规模不大,假山流水却俱全。
楚云绯沿着石阶走上凉亭,亭下假山矗立,流水潺潺,湖中锦鲤游来游去,似是感受到了今日千秋宴的热闹,悠然自得。
楚云绯抓了一把鱼食撒下去,看着湖中锦鲤争先恐后蜂拥而来的画面,她静静站在亭栏旁,嘴角微扬,眉眼间气度似是比以往多了几分自信矜贵的气度。
谢夫人安静看了片刻,心里越发认可“富贵养人”这句话。
不过比起那些生活在锦绣堆里的公主贵女,楚云绯身上这股宠辱不惊的气度却是其他人所没有的,像是受得了苦难,经得住考验,也享得了富贵。
一个小小的女子,真是罕见。
所以谢夫人这会儿忍不住怀疑,自己大概是被楚云绯诓了一次。
“夫人是不是对皇后过继一事感到意外?”楚云绯偏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谢夫人,“想问问我原因?”
谢夫人回神,转过头,跟她一起看着湖中锦鲤抢食:“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过继战王殿下?”
“也不是突然。”楚云绯望着崇华宫小花园里的风景,声音沉静,“自从夫人与我那次谈话之后,我就觉得皇后娘娘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可能是心理作用加持……再想到容苍这么多年一个人熬过来,心里难免生出不忍,就总想跟皇后亲近,让皇后对容苍好一点。”
谢夫人若有所思:“王妃的意思是,战王之所以能被皇后过继,是因为你从中使力?”
“也不算使力。”楚云绯笑了笑,“人与人的相处需要真心,你若真心待别人,别人自然真心待你。皇后娘娘是个温柔的母后,我喜欢跟她亲近,倒也不完全是抱着其他目的。”
谢夫人表情微顿,左右查看没人,才皱眉问道:“所以战王殿下真的不是皇后的亲儿子?”
“这个暂时还不确定。”楚云绯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好说,自打夫人告诉我那些话之后,我总是把容苍代入到皇后嫡子的身份当中去。这几天住在疏凰宫里,我甚至想跟皇后说起这件事,但理智及时阻止了我。”
谢夫人点头:“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确实不能贸然提及。”
“只是这些日子我总是忍不住想,夫人怎么会知道谢家人都有那个记号?”楚云绯看着谢夫人,眸心浮现疑问,“是国舅爷告诉你的?”
谢夫人眼神一闪,垂眸避开楚云绯的眼神,缓缓点头:“算是吧。”
楚云绯见她如此,心头越发生疑。
谢夫人心里应该也藏着一些秘密吧,不过暂时可以判断她对容苍没有恶意。
毕竟她是谢家主母,不仅仅是谢国舅的妻子,还是谢家一双儿女的母亲。
她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受到牵连的都是她的至亲。
沉默片刻,她淡淡一笑:“混淆皇族血脉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果容苍真是皇后的儿子,顾贵妃首当其冲会被治罪,但我总觉得凭她一人之力,不太可能做得天衣无缝。”
谢夫人目光落在湖面上,眼底思绪复杂:“当年顾贵妃的父亲还在朝为相,顾家权势滔天,想做点什么并不难。”
“顾家权势滔天,谢家应该也不逊色吧?”楚云绯偏头,眸光清透冷静,像是透过谢夫人的一双眼,让画面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何况宫中还有太后和皇上,我不觉得区区一个贵妃,就能把事情做得毫无破绽。”
谢夫人道:“你的意思是背后还有帮凶?”
“不一定是帮凶,但一定是知情人。”楚云绯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知情人或许是迫于形势所逼,或许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但她一定是知晓全部内情,只是当时不便说出来,所以才把真相隐瞒
到现在。”
谢夫人心头微震,转过身,不发一语地看着眼前这个容色明媚绝艳的女子。
楚云绯。
一个出身并不高贵的官员之女,身份家世不如宸王妃和裕王妃,琴棋书画比不上秦芷岚和谢丹姝。
就连时下对女子们的要求——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谦恭温婉……她也并不能做到尽善尽美。
可她真的太聪慧理智了。
得知惊天的真相还能沉得住气。
夫君从不受宠的皇子一跃成为皇后嫡子,她也并不得意忘形。
不显山不露水,就把宸王妃和裕王妃压了下去。
不需要任何贤名赞誉,就能成为战王的最佳贤内助,处处帮衬,处处维护,却又从不把自己放在一个委曲求全的角色上。
谢夫人突然好奇,楚云绯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若战王能坐上太子之位,你会对付宸王妃和五公主吗?”
楚云绯微讶:“为什么这么问?”
“她们跟你有嫌隙。”
“那点嫌隙不足挂齿。”楚云绯缓缓摇头,嘴角笑意清浅,似是完全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况且容苍暂时还没坐上太子之位,说这些为时过早。”
就算坐上太子之位,她也不会那么做。
宸王夫妇和五公主最终一定会是一败涂地的结果,他们会跟顾贵妃一起消失在宫廷,为他们那些灭绝人性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消失的原因绝不是来自于她的报复,而是他们自掘坟墓。
楚云绯遥望远方湛蓝天际。
皇上已经知道顾贵妃和宸王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眼下不动他,不过是想替容苍把路铺好,让宸王慢慢失势,待朝中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少,待顾家势力被一点点削弱铲除,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何须她出手报复?
“皇后过继战王为嫡子,算是皇族一大喜事。”谢夫人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不经意间提了个建议,“虽然太后常年礼佛,不问世事,但如此喜事还是该告知一声,让太后娘娘也沾沾喜气。”
楚云绯神色微动,眸心掠过一抹幽深色泽:“夫人说得对,确实该告知太后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