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开始前，张扬之前设想的很好，甚至觉得板上钉钉了。
他想着，只要有托儿在底下负责抬价，拍卖现场就不冷场，等到价格慢慢抬上去了，拍出几百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是这两件东西拍下来，他在二楼已经看得汗流浃背了。
太尬了。
懂拍卖内幕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两个托儿的报价是有问题的。
就算最后能如愿，把创汇瓷的价格给打上去，拍卖会结束后，大家下来仔细一琢磨，也能品出其中的猫腻。
到时候，拍卖会好不容易创立的口碑，就毁了。
这可是办一场能赚几百甚至上千万的大活动啊，相比于黄总给创汇瓷抬价时，可能挣的那不太安全的几百万，二者孰轻孰重，张扬还是能想清楚的。
以前是觉得能挣大钱，但是黄总人都快没了，还要啥自行车？
他拿起手边的拍品手册，准备用点非常规手段。
按照本来的安排，等会儿会先拍卖一件十二金钗题材的粉彩瓷盘单品。
先给买家们打个样儿。
接着中间掺两件珠山八友的瓷板画上去，都是公认的精品，把成交价给提到几十万的门槛。
最后才请出这次创汇瓷第一阶段的王炸——完整一套的十二金钗瓷盘，将创汇瓷的价格一举推上百万级的高峰。
从开端到发展、再到最后的高潮，全过程都是黄总和他手下反复论证过的，很有说法。
聊这事儿的时候，黄总就差跪下来求张扬了，让他一定要按这个顺序拍。
但才拍了两件，张扬就准备食言了。
他看了一眼刚才在手机上和朱队长他们沟通的结果。
黄总一群人已经落网。
朱队长说的不仅仅是抓捕，而是落网，说明警方在接入拍卖公司的数据后，已经找到了黄总他们切实的罪证。
人都没了，那之前虚与委蛇时说的话还能作数吗？
张扬心想，我逗逗你们的呀。
玩归玩，闹归闹，别来拍卖会上胡搞。
其实正常来说，拍卖会上这几个涉案人员也是要逮捕的。
但是按照朱队长之前和张扬的约定，警方不会直接进来打断拍卖会的进程，这会儿只是派一些便衣在门外候着，等着一结束就抓人。
这也是朱队长为什么会和张扬沟通的原因。
万一这几个小喽啰有什么异动，他希望张扬能及时通知警方。
……
不过现在，张扬管不了这么多了，得先把拍卖会的口碑给保住。
他拿出对讲机，吩咐负责人，要临时更换拍品。
先上那一套十二金钗。
台上的拍卖师从耳机里听到现场导演的话，愣了一下。
不过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她很快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告诉现场的买家：
“各位，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原本的23号拍品，【红楼梦十二金钗艺彩盘】，一组十二件，将提前呈现在各位眼前。”
“请大家稍等片刻。”
这下，轮到现场的托儿们尴尬了。
啥情况，换剧本了？
他们是前天才接到的任务，之前根本没有参加过拍卖会。
在黄总的带领下，临时排练了两天，才学会了怎么熟练的举牌子、喊价以及办成交后的手续。
至于怎么抬价、抬价的幅度是多少，那都太难了，只能根据手里写好的小纸条操作。
他们就像是被输入了代码的仿生人，得严格按照黄总的程序运行，一步一步的把价格抬上去。
“2+2”算完，接着就应该算“2+3”了，现在张扬直接抛出一个“3X3”的问题给他们……
哥几个不会做啊。
188号和241号，两个托平时比较有默契，隔着茫茫人海，准确找到了彼此，并且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茫。
但现场拍卖的流程不会因为他们的迷茫停下，拍卖师已经开始报价了：
“起拍价，80万。”
这个起拍价，怎么也和3号拍品不一样啊？
哦，这是23号拍品啊，那还行，是一样的。
尽管如此，188号还是觉得很烧脑。
能不能来人出个价，触发一下程序？
但没人能听到他的心声，现场鸦雀无声。
【红楼梦十二金钗艺彩盘】太有名了，很多拍卖会都拍过。
在场不少人，亲眼看着这类型的藏品，从几千块一套，慢慢涨到上万，最后在前年的某场海外的拍卖会上，达到了十二万的高峰。
之后就没有拍卖记录了，这在网上是能查到的。
怎么一下涨到了80万？
在众人眼里，这价格太高了。
除非有内幕，不然没人会拍。
大家甚至觉得有点诡异，因为连续三件拍品，好像都在暗示：这创汇瓷专场拍卖的瓷器，不是奔着给大家买的，是让大家看戏的。
台上，拍卖师已经问过两声“有人要出价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再问最后一遍，仍然没有回答的话，就要流拍了。
此情此景，终于触发了241号的隐藏“程序”。
他清楚的记得，之前黄总和张大师说过，创汇瓷一件都不能流拍。
必须要营造出市场繁荣的假象。
那天聊完小下来，黄总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让他“盯着些，放机灵点”。
这时候，不就是他机灵点的时候吗？
241号觉得黄总和张大师太有先见之明了。
他毅然决然的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241号，出价，80万。”
“有人要加价吗……”
“好兄弟，你终于出手了。”188号长出一口气。
这剧情他熟啊，该他抬价了。
“188号，81万。”
嗯？怎么开始抬价了？
老板说的是不流拍就可以了。
241号看向熟悉的方向，刚好看到好兄弟188号转过头，对他邪魅一笑。
懂了，兄弟这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把任务完美地完成。
那自己也不能被落下啊！
“241号，85万。”
“188号，87万。”
“56号，90万。”
“337号，95万……”
就在场上所有托儿都被激活，陆续加入竞拍的时候，全场馆里最年轻有为的张扬，已经悄悄来到了后台。
他正在和导演组的人商量，等会儿要怎么操作。
……
很快，十二金钗的报价一路攀上了五百万的高峰。
中途虽然也有大聪明觉得这可能是个发财的机会，报了几次价，想要掺和进来。
但这种人的目的往往是挣钱，而托儿的目的是洗米，两者根本比不了。
最后的赢家，还是188号，他出价五百五十万。
哥几个喊嗨了，有点超过了最初计划的成交价。
不过兄弟几人都觉得问题不大，到时候就说现场有恶意抬价的，应该能解释清楚。
“咚！”的一声，拍卖师落锤，这就算成交了。
与此同时，一位戴着口罩的年轻人，也走到了舞台的侧面。
眼看时机成熟，张扬对着胸前的麦克风轻轻打了个响指。
告诉灯光师：聚光灯，往这儿打！
这场拍卖会的主角正式登场。
“这谁啊？好骚包啊！”
“可能是来接班的拍卖师吧，搞舞台效果的。”
“有点意思啊，但是他戴个口罩是……咳咳咳……怎么回事啊？”
“哇，你感冒了离我远点……”
在底下的观众和买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收到指令的拍卖师，已经悄悄退到了一边。
等张扬走到舞台的正中央，全场其他地方照明的灯光也熄灭了。
只有台上的他，站在聚光灯下。
“安静一下啊，我讲两句。”
“现在不是脱口秀，也不是表演节目的，我是作为这次本次活动的负责人，来给大家道个歉。”
“我们办这个创汇瓷专场的初衷，是想让大家认识到，567瓷里面的精品瓷器，非常具有市场前景，未来的升值潜力非常大。”
“这是我本人，和参与活动的各位老师研判后，做出的非常负责任的预测。”
“但，事与愿违。”
“前面三件拍品拍卖的过程，想必大家也已经看见了，在底下这么多的买家里，混入了一些不好的人、心怀鬼胎的人，比如，188号。”
张扬做了个请的手势，聚光灯直接精准的找到了188号的位置。
那人伸手挡光的样子，有一种电影里的盗贼，被警车的车灯照着的既视感。
“还有，56号、337号……”
张扬每报一个座位号，聚光灯就会转移，把人给照出来。
而当灯光移走的时候，早就摸进会场的便衣警察，直接趁黑把人抓走。
“最后一位，241号。”
灯光给到241号的时候，他正打算钻进座位底下，结果被旁边的大哥一把扯了出来。
哼，想逃？
“好了，就是这些人了。”
灯光再次回到张扬身上。
“这些都是我们刚刚配合警方，利用大数据抓到的、企图在本次拍卖会上、利用拍品洗钱的，嫌犯。”
“洗钱？”在场不少的观众发出质疑声。
“想不通对吧？”张扬笑了，“我也想不通。”
“以前在网上看到说，拍卖会洗钱，我还以为是阴谋论呢，没想到我自己办活动的时候，真让我遇上了。”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留着。”
“所以我不得不出来，耽误大家几分钟的时间，把他们给清除掉。”
张扬再次轻轻打了个响指，全场的灯光重新亮起。
不少观众惊讶的发现，刚才被点名的人，都不见了，位置上是空空的。
惊呼过后，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
“老板牛比！”
“大快人心！”
“帅哥可以看下脸吗……”
等现场的掌声自然平息，拍卖师已经上前，站到了张扬的侧后方。
“好了，接下来拍卖会继续。”
张扬对拍卖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上前工作了。
“希望大家能玩的开心，玩的愉快！”
……
两天后，滨海公园。
张扬好不容易闲下来，有空陪沈书语到处转转。
两人坐在海边，海风有些寒冷，吹得沈书语小脸通红。
张扬伸手帮她把围巾提了提，遮的更严实一点。
沈书语看着张扬的脸，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张扬，伱好帅呀。”
“我知道。”张扬点点头。
“哇，你还臭美上了。”沈书语微微昂着下巴，故意不看张扬得意的表情，“我说的不是你的长相，我说的是你拍卖会的事。”
“哦？拍卖会怎么了？”张扬明知故问。
“你不知道吗？”
沈书语转过头，看张扬脸上的表情有点困惑，还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主动解释道：
“现在逗音上都叫你【最硬拍卖师】，说你硬刚洗黑钱的犯罪份子，揭露了拍卖会的内幕，是社会的一股清流。”
“太过了，我不值得大家的这么大的赞誉。”张扬摆摆手笑道。
“好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那嘴角歪的，都跟歪嘴龙王一样了！”
张扬看沈书语露出生气的表情，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但也要赶紧解释：“哈哈哈，我错了。”
“其实这个外号，是逗音那边负责和我对接的运营帮忙取的。那人是个外行，不然怎么会把我和拍卖师扯上关系呢。”
“确实。”
沈书语一脸赞同的点点头，好像成功被张扬转移了火力。
“那个工作人员也太不专业了，应该叫你最臭不要脸的鉴宝专家才对。”
“别别别，那还是叫我【最硬拍卖师】吧，我好歹是个主播，得要点面子。”
“你还知道你是个鉴宝主播啊？我看你都好久没直播了。”
“最近忙呀，我的观众们都理解我的，不信我回临海了你看我直播，保证观众比之前只多不少。”
“那是你最近几天新吸的粉丝……”沈书语撇撇嘴说道。
想到张扬马上要回临海，她自己也要回燕京，神情不免暗淡下来。
“你下次办活动什么时候？我去找你啊。”
“下次，应该会去泉城，要等过完年了。”张扬知道沈书语有点不开心，非常认真的解释道，“现在大家有过阳历新年的，也有过农历新年的，我得等两个节日都过去了，办的活动才有人参加。”
“好吧，那你过完年会来燕京吗？”沈书语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会去，还要给爷爷拜年呢！”
“你改口真快，那我等你啊。”
沈书语有些幼稚的要和张扬拉勾约定。
十二月的北风吹过两人指尖的缝隙，2024年好像已经不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