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友这件铜钱剑上的每一枚铜钱，都是货真价实的顺治通宝。
作为清代最早的铜钱，顺治通宝的价值，每一枚在100以上，所以这把剑，光铜钱本身的价格，就超过2100块。
不过宝友是八千块买的。
“老师，你就告诉我，是小赚、还是血亏？”
宝友的语气，张扬隐隐听出了一种“亏钱就一头撞死在直播间”的感觉。
“别急嘛，咱们都是搞收藏的，谈钱多俗啊。”
“你知道这东西的学名叫什么吗？”张扬问道。
“知道啊，叫青蚨剑。”宝友很快回答说：“《搜神记》里写了，青蚨剑有镇宅辟邪、降福纳祥的作用，曾经是茅山道士作法必备的道具之一。”
“对吧？”
“对？对你个大头鬼，伱缝合的再多一点吧。”
《搜神记》里写的是青蚨钱，镇宅辟邪的是金钱剑，茅山道士用的是桃木剑……
怕被宝友带歪，张扬赶紧开口定性：
“你这件宝贝，收藏上的学名叫作【钱树】。”
“摇钱树听说过吧，这种剑形的，算是其中一种异形摇钱树，在清代，尤其是晚清的时候比较流行。”
“像你这件钱树，虽然上面全是顺治通宝，但看包浆和磨损痕迹的话，应该是乾隆年间的工匠制作出来的。不过就算这样，也已经是剑形的钱树里，年代比较早的了。”
“是吗？那岂不是很值钱？”宝友一脸惊喜。
“当然，保守一点的话，我算他十二万吧。”张扬估价道。
【十二万太保守了，我见过光绪的钱树都拍了12万】
【清代的二十一文钱，做成剑以后，价值能翻这么多倍？】
【懂了，这就拿一块钱的硬币去铸剑】
【冷知识，故意损坏人民币要罚款一万】
宝友听到报价后，笑了一声，但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他嘀咕着：
“这么值钱吗？靠，我八千买的啊！”
张扬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无非是信了卖货老头的故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本来那件青龙勋章有问题，说明老头大概率是个骗子，但是现在冒出来一件真东西，算怎么回事？
“老师，您说这把剑，我该怎么处理啊？”宝友有些纠结的把问题抛给张扬。
“我懂你的意思。”张扬轻叹一口气说道：“要不，五万卖给我吧！”
“良心上的不安，就让我来替你承担，正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那大可不必！”宝友赶紧打断张扬，好像生怕自己被说动。
“我现在就去找大爷问清楚，老师再见！”
“行吧，那后会无期。”
张扬微笑着冲镜头挥了挥手。
他本来以为，“回去找大爷”这句话，只是宝友找的借口。
没想到下播前，这位宝友又来连麦了。
对方告诉张扬和直播间的观众们，他回去的时候，人家大爷已经溜了。
旁边的摊主都在笑宝友傻，纯纯的给人送钱。
“这你不直接告诉他们，你买的是真东西？”
“说了说了，当然得说，我当场就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宝友嘿嘿一笑，透露着几丝得意。
他告诉张扬，刚好旁边有个古董店，他直接以11万5千的价格，把那件钱树卖给了识货的古董店老板。
真的假的，什么古玩市场童话故事？
张扬都怀疑下一秒，宝友就要开口给某个古玩市场做宣传了。
但没想到等来的只有礼物。
可能是为了表示对张扬的感谢，宝友开始猛刷礼物，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为了直播间本周的榜一。
“够了够了。”
张扬冲镜头做了个停的手势，为这点儿钱耽误下播真划不来。
“本直播间不兴这个，一般都是鉴定前刷，你捡漏那是自己的本事，没必要搞得像见者有份一样。”
“老师你误会了，这钱，我本来准备分给那个老头的。”宝友解释道：“现在他不在，刷给老师你也是一样的。”
“我可没有生病的老伴……”
“等等，你当我是互联网上讨口子的啊，在这儿做慈善？”
“我可是靠本事吃饭的。你现在回那个古玩市场去，我帮你鉴定几件地摊货，刚才的礼物就当是鉴定的费用了。”张扬非常有原则的说道。
“啊？直播间还有这个说法吗？”宝友思考了两秒，啧了一声：“那这样吧，我刚才又买了点东西，您帮忙鉴定一下算了。”
“又买了？好家伙，古玩市场挣钱古玩市场，一分钱都不带回家是吧？”
“来来来，拿出来看看！”
张扬很好奇，这位运气爆棚的宝友这次又买了啥。
视频那头，宝友拿出了一个包裹，用洗到快发白的床单包着的那种。
打开以后，里面的东西还很多：
一把铜钱剑、一沓黄纸、一块八边形的铜镜。
“宝友，你这是接盘了哪位道爷吃饭的家伙事儿啊？”
张扬逛古玩市场的时候，见过这套东西。
卖这些东西的人，一般穿着一件黄色的道袍，道袍的背后绣着八卦阵，身上还有一股线香的味儿，像是才刚在道观里做完早课就来摆摊了。
碰到看起来好骗的人，假道士就挥一挥拂尘，说一声，道友请留步……
这位宝友很明显留步了，而且还把钱留给了人家。
“嘿嘿，老师帮我看这东西行不行？”
“差不多吧，还差点蜡烛、元宝、鸡冠血什么的，你就能去乡下给人做法事了。”
“不是不是，老师，我不是要当道士，我是请您帮忙看看，这几件东西怎么样。”
“这样啊……那看看吧。”张扬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把金钱剑，人家是不是跟你说，是用108枚乾隆通宝编起来的？”
“对，是不是要数一下数量？”
宝友不愧是能信摆摊老人讲的小故事的人，竟然真的打算把铜钱的数目数清楚。
为了避免直播间观众的平均智商被拉低，张扬赶紧制止了他：
“别数了，这是铁做的，外面镀了点铜，根本不是铜钱。”
他接着挥挥手，示意下一件。
“黄纸……不错。宝友你应该从小就是城里人吧？”
“怎么了？”
“这黄纸，农村过白事的时候，是论捆卖的，十五块钱一捆。”张扬解释道。
“还有你那个八卦镜，这东西，粤省那边，挨家挨户门上挂着，九块九包邮。”
“这一套东西，我之前和潘佳园的道士砍价砍成了十八块，你多少钱买的？”
“我……我一千八。”宝友回答道。
“不过，还送了我件东西。”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符，黄色的纸上写着红色的敕令：
“这是卖东西的人，送给我的护身符，说是可以挡一次血光之灾。”
“啥玩意儿？”
“哥们儿，你这是打算去干嘛啊，斗法吗？”
张扬听得人快傻了，之前那个真道士都没有这样的阵仗。
不是去做法事的话，真解释不通了，但宝友又说他不是道士。
“差不多吧，我晚上要去破除封建迷信。”宝友语气非常认真的回答说：“今天出来就是置办行头的。”
【我听懂了，这不是宝友，是道友】
【难道是龙虎山的道士
【会不会是主播啊，我看网上有那种专门破除封建迷信的主播】
“行吧，我就当你是行为艺术了……”
张扬不想纠结，鉴定完东西，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
但宝友似乎还有话要说，叫住了他：
“老师你晚上有空视频连麦吗？我想借您这个直播间，做一下宣传。”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已经在宣传了……”张扬有些无语。
“不会的，直播间的观众只会当我是小丑。”宝友冷静的分析道。
“看来宝友你学过心理学啊。”
“但是宣传的话，你自己开直播不就行了？”张扬反问。
“我开直播没人看啊，起不到宣传的作用。”
“这简单啊，你私信我，我先去看。如果确实有东西，我去粉丝群里帮你拉人。”
张扬不是
封了一个号，马上又换一个号来。
张扬没办法，只能让徐杰和麦片哥交易了一波，结果发现他卖的全是网能搜到的，是个小日子电影搬运工不说，审美还很一般。
之后徐杰在直播间里现身说法，直接让普罗米修斯无地自容，再没来打过一次广告。
破除封建迷信的直播？
听起来有点意思。
张扬想了想，这次可以自己亲自去把把关了。
……
当天晚上十一点整，逗音后台提示，张扬下午关注的主播“铁头探险”开播了。
点进去一看，竟然是在深夜的户外直播，氛围感很足。
主播是个长相有点粗犷的年轻男子，听声音就知道他是白天的宝友。
张扬端正坐姿，先给五分钟的尊重，如果没活儿的话，就可以溜了。
“张大师，你已经在看了吗？”
主播一手拿电筒，一手握着白天买的金钱剑，冲着镜头说道。
在他身后，是一片漆黑的荒草地，隐隐可以听见虫鸣声。
张扬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回答对方听不听得见，反正半分钟后，主播自言自语的说：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了啊。”
接着开始往他背后的荒草地出发。
张扬磕着瓜子，看的津津有味。
“哇，摄像师能不能别抖啊，这个摄像抖的跟帕金森一样……”
不知道宝友从哪儿找来的业余摄像师，画面一直在抖。
还好直播用的手机收音效果不错，可以清晰的听到走在前面的主播介绍说：
“张大师，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一座明代的古建筑。”
“附近的村民说，晚上这里会传来奇怪的声音，但是只要有人靠近，就什么都没有了。”
“之前请道士来看过，说是这里古时候曾经发生过冤案，有冤魂……”
哈哈哈，真离谱啊！
张扬听得差点笑出声，这浓浓的“走近科学”+“传奇故事”的叙事风格，实在是有点搞笑。
尤其是主播拿的那把劣质的金钱剑，明知道是赝品，还在那儿装模做样的。
“到了到了。”
主播和摄像师走到一面断墙边，驻足不前。
“张大师，这里就是那个明代的建筑了。”
手电筒照着他口中的明代建筑，废弃太久，已经只剩下残垣断壁。
不过张扬用金手指鉴定了一下，这墙还真是明代的断墙，兴建于明末的崇祯二年。
要不是夜已深，他肯定得建议这两人四处逛逛，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古董。
可惜现在，直播的这两人，应该一点儿寻宝的兴趣都没有吧。
“那我们现在就进房子了！”
宝友冲镜头展示了一下他的装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那面八卦镜挂在了胸口。
就算除开玄学上的作用，当个护心镜还是绰绰有余的。
顺着断墙一直往左边走，二人很快找到了一处缺口。
宝友刚从缺口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咯吱”一声，好像踩到木板了。
“什么东西？”
“好像是红木头，来帮我打个灯。”
视频里两人一通操作，张扬已经看清楚了，地上埋着几块三十多年前的木床的碎片。
这说明，这座明代的老房子，之前是有人住的。
农村其实有很多这样的老房子，上百年的历史，却因为村庄的自然消亡而被人遗弃……
“底下，底下好像有东西！”宝友掰起木头喊道。
很快，摄像的手机被固定到一边，摄像师也出现在了镜头里，是个年纪和宝友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两人合力，很快将半埋在土里的破床架掀了起来，开始在地上扒拉。
“找到了！”宝友从土里挖出一件东西。
“快快快，给张大师看看！”
直播间里就三个观众，张扬的账号头像很显眼，所以宝友知道他在直播间。
“老师，帮忙鉴定一下这是什么呗？”
看着镜头前的东西，张扬缓缓的输入了一个“？”。
【你们不是破除封建迷信吗？怎么改寻宝了？】
“我们晚上就睡在这里啊，等着子时阴气最旺的时候，和这里的脏东西碰一碰。”
宝友这个解释噱头十足，张扬还挺满意的。
他看向宝友手中的东西。
一片薄薄的金属制品，中心是外圆内方的铜钱造型，写着“长命富贵”四个字；顶上是宝塔形的顶盖；底下雕着一朵绽放的莲。
【这东西是清代的铜挂，摆在床头辟邪、保佑人长命百岁的】
“那这东西值钱吗？”摄像师问。
【市场价两千块吧】
“成了！”宝友激动的说道：“我们果然是有大气运的人，这都能捡到钱！”
“嘿嘿嘿，确实啊，而且张大师刚好就在我们直播间。”
【主播，你们背后，好像有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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