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师,如果,这个玉佩本来的木头架子,因为某些意外的情况,裂开成了好几个部分……现在用胶水粘起来,还值钱吗?”
“摔裂了吗?那有点可惜啊。”
张扬想了想他在羊城时,了解到的文物修复技术,回答说:
“得看碎成什么样,一般不是太严重的,都能修。”
“那如果是用斧头,劈成了一块一块的碎木头呢?”
“斧头?”
张扬看着宝友脸上的痛苦面具,知道他为什么难受了。
估计是被当成杂木,准备用来烧炉子吧?
他把翡翠鱼磬递还给宝友:
“你别慌,有时候拍卖会上,也有单独的磬架拍卖,你可以再买一件,和这块翡翠凑个整。”
“真的吗?”宝友赶忙问:“那配一套新的,是不是就能按完整的、磬的价格来卖了?”
“当然可以啊,比如你花五万,拍一件磬架,加上这件翡翠鱼磬后,起码能卖四万。”
“哦,那不错啊。”宝友下意识的答道。
等他把翡翠装进了包里,突然反应过来:
“怎么我一整套卖,还倒亏一万呀?”
“不止一万哦,拍卖还要交佣金的。”张扬耐心的解释道:“主要还是你这件翡翠的质地,太差了,正常市场价,估计也就一百五十块。”
“那些愿意买磬架的人,人家买回去都是搭配十几万的宝贝,你这件当然比不了。”
“再说了,四万只是起拍的底价,万一能拍一千万呢?”
“老师你还不如说一个亿呢,反正都是做梦。”
宝友有些难受的呼了口气,跟张扬道了声谢后,双眼无神的离开了现场。
【还得是直播间的粉丝啊,这活儿整得不错】
【我怀疑那个架子已经被当成废木头,砍成柴火了】
【把怀疑两个字去掉,说不定在宝友出门的时候,已经烧了】
【五万块的柴,烧不开一壶水,笑死我了】
……
紧接着上来鉴宝的藏友,带来的一对东西,造型非常奇特。
有点像用青铜镶嵌了一颗黄色的珍珠。
镶嵌用的青铜底座,被雕刻成了鹿的形态。
两件东西底座上的鹿,造型还不一样,一只躺倒在地,一只低头舔舐着自己的毛。
张扬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下,发现鹿头上有些部位是金色的,应该是铜鎏金。
而那些鎏金缺失的地方,则显示出青铜器独有的绿锈色。
以他这么久鉴定青铜器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出土文物的纯天然绿锈,不是人工做旧。
“宝友,你知道这两块东西是什么吗?”
“应该是镇纸。”中年男人回答道:“就是古人写字时,用来压住宣纸用的。”
“这是我几年前,在一家古玩店买的,当时和一堆铜镇纸放在一起。”
“你这么分析,和真相差得不远。”
张扬点点头,把其中一块拿起来,给直播间的宝友们展示了一下东西的底部,很平整,确实可以当镇纸。
不过在魏晋之前,这类像镇纸一样的东西,往往是另一种华夏传统文化里的重要器物——席镇。
“席镇?是凉席的那个席吗?”宝友问。
“没错,你这是一件典型的西汉铜鎏金的【嵌贝鹿形席镇】。”
“席镇一般是古人用来压住席子四个角的实用器,不过你这件比较厉害。”
“上面镶嵌的圆圆的、带黑点的东西,是虎斑贝。这东西在汉代,基本是镇邪的宝贝,一般只会出现在大墓里。”
“你拿来镇纸,属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可惜了,席镇四件算一套,这里只有半套】
【我在海昏侯墓博物馆里见过这种东西,不过博物馆里的贝壳都碎了】
【主播还在等什么,赶紧查查啊】
【线下鉴宝,张大师有点放不开啊,这会儿早该喊条子定位了】
【感觉起码是士大夫的墓,才能有这样的宝贝】
线上的观众已经在分析是什么级别的汉墓了,现场的持宝人还在关心:
“那我这对东西,是真的汉代的吗?”
“如假包换!这绝对是西汉中晚期的陪葬席镇。”张扬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记得盛海博物馆里就有这类藏品,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研究一下。”
“谢谢老师,我会好好保存的。”
宝友应该是懂“西汉”这个年份的厚重,没有问价。
张扬也没有在这上面多废话。
这次活动的时间点很凑巧,刚好盛海这边的文物部门,在筹办民间文物普查活动。
所以现场是有工作人员,时刻关注着每个鉴定台的情况,等下自然会有专人跟进,登记这件珍稀的民间藏品的具体情况。
宝友把这对席镇收起来后,又从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小伙子手里,接过了一个方形的黑盒子。
这是小弟,还是儿子啊?
张扬倾向于前者,因为中年人身后那个托着盒子的人,都不敢凑上来看热闹。
“老师,我这里还有几枚古钱币,想请您帮忙看看真假。”
“看真假没问题,但是估价的话,可能你得送去评级机构。”
张扬提前给宝友说好,免得等下对方问价,问得两人都尴尬。
其实他也想过完整地学习华夏的钱币知识,但最后还是浅尝辄止。
没办法,版别实在是太多了。
从商代的贝币,一直到在现在的纸币,不光钱币的种类多,每一种还都有不同的版本。
可能两个版别之间,只是多了个沙粒大小的点,价格就天差地别。
张扬在研究完清代的五帝钱后,战略性放弃了这类藏品。
很巧,这次宝友盒子里装的,基本是他不认识的古钱币。
还好只用帮忙确定真假。
最显眼的,是一条青铜鱼。
长度大概十五厘米左右,有点像钓鱼经常遇到的白条鱼。
表面布满了铜锈,它埋在地下的时候,应该两面都接触到了土壤。
「名称:鱼币」
「材质:青铜」
「生产时间:公元前1026年」
「详细信息:鱼币是商周时期,居住在黄淮间的部族所创,是世界唯一的鱼形钱币」
宝友介绍说:“这件是我一位做生意的朋友,家里祖传的宝贝。”
“因为我喜欢收藏,他忍痛割爱送给我的。”
“确实是西周的鱼币啊。”张扬一脸认真的告诉宝友:“但肯定不是祖传的。”
“这件东西出土的时间应该不长。”
“老师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盗墓贼的东西?”
宝友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您先帮我看看这件吧,这也是那位朋友送给我的。”
“这件……”
张扬看向对方手指的方向。
这件青铜钱币的造型有点眼熟,像真正作为乐器的【磬】。
不过也像一座桥,顶上打了个小孔,方便拴起来。
“……是桥梁币,也是西周的东西。”
“看表面的锈色,和这枚鱼币,应该不是一个坑口出来的。”
【桥梁币不是古钱币呀】
【这东西应该是从玉璜演化来的】
【感觉有点像随身携带的饰物,上面打孔的方式就不像钱币】
“这是盗墓贼的东西吗?”宝友只关心这个问题。
“我不好下结论,目前只能确定,鱼币是生坑,这枚桥梁币,是半生不熟的坑,应该已经盘过一段时间了。”
“那这……到底能不能收藏啊?”
宝友的表情有些纠结,直勾勾的看着张扬,希望他能给个说法。
“朋友送的,收藏当然没问题呀!”
作为一个直播开过筒子钱的主播,张扬劝宝友别慌。
古钱币,尤其是带绿锈的,基本都是地里挖出来的。
但是因为量太大,哪怕你挖出来价值百万的稀有钱币,也没人会来管。
再说了,万一真有问题,那也不是宝友自己的问题。
除了朋友送的鱼币和桥梁币,宝友自己也收藏了三件西周的“棘币”。
一种两边都是三叉戟的钗形器物。
“这不是古钱币啊。”张扬告诉宝友:“这东西应该是古人用来绕线用的叉子。”
“但是我看很多拍卖会都说这是棘币啊。”宝友疑惑的问道。
“那是因为,不当成古钱币,卖不出高价。”张扬非常内行的解释道。
“这两边都是叉子,完全就是为绕线而生的,我甚至怀疑古代的钓鱼佬,用这个东西缠鱼线。”
【我觉得是缠蚕丝的】
【应该是纺织工人用来绕线的工具】
【这东西当钱币的话,和戈币一样扎人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是青铜器里的日用器,就不能当古钱币交易了】
“好吧,谢谢老师。我是当古钱币买的,应该是亏了。”
宝友语气有些无奈,把盒子盖上后,带着身后的小弟遗憾退场。
……
整个上午,张扬明显感受到,真品比赝品多。
午饭的时候和其他项目的专家们交流了一下,大家都说:这是他的错觉。
其他老师被国宝帮搅合的头都大了。
有人拿着塑料碗来,硬逼着专家承认是汉代的玉碗;
有人宁愿承认自己偷了三星堆的博物馆,也不愿承认自己买到了假货;
还有人空着手来,给专家看一堆照片,让帮忙辨别真假,仔细一看,全是故宫同款……
相比之下,负责杂项鉴定的张扬,简直就是在天堂。
下午鉴定的时候,他刻意感受了一下,好像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因为,来找他鉴定的宝友,拿出来的藏品,一看就不是国宝。
往往是民俗文物,或者日用品偏多。
所以他们也没有把东西卖几个亿的念头。
比如眼前这个老大爷,拿了一件二胡过来,问张扬值不值两千块。
“您先别急,价格要等我看完这件东西再说。”
张扬把二胡接了过来,弓杆和弦是后配的,没有鉴定的必要。
就看这通体呈红色的琴杆和像哑铃的琴筒就行了。
这红色的木头,看纹路,好像是……黄花梨?
琴杆上雕刻着白色的藤蔓花卉,不对,不是雕刻的,这是嵌螺钿的工艺,白色的花朵是贝壳。
再看看琴筒,这琴皮的纹路,怎么那么像,蟒蛇的皮?!
张扬越看越心惊,这二胡的规格,好高啊。
东西是清道光八年(1828年)制作的,那时候拉二胡的这么挣钱吗?黄花梨、蟒蛇皮、嵌螺钿都安排上了。
他把整个二胡翻转过来,想看看琴筒底部,有没有什么线索。
果然找到了阴刻的“昇平”两个小字。
和二胡相关,那这个昇平,只能是康熙时期的南府,后来的昇平署。
“大爷,您这件是清朝皇家戏班用的乐器啊。祖上难道是四大徽班的传承者?”
“专家你还知道徽班?”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乐呵呵的和张扬说:
“我特别喜欢听京剧,可惜正宗徽班的门票太贵了,要120块一张。”
“一百二真不贵,您这件东西要真拍卖出去的话,够您看五百场的京剧了。”
清代官署的乐器还是很有收藏价值的。
尤其是大爷这件,底下有铭文,来历非常清晰。
“五百场?看不了那么多吧,这东西能卖个两千我就满足了。”
“不止两千,起码能卖六万。”
“六万?呵呵,你收吗?”
【我出七万,大爷你卖给我吧】
【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京剧爱好者,八万给我吧】
【我是学生,两千包邮可以吗,不行的话我可以到付】
【大爷快走啊,别给主播捡漏了】
张扬当然没想捡漏。
不过和老爷子解释拍卖的事儿,估计有些困难。
只能让工作人员陪着,到后台找拍卖行的负责人好好聊一下。
送走大爷后,张扬正在看弹幕,突然感觉桌子震了一下。
这是重器登场的感觉。
“马鞍?”
张扬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器物,第一反应是,这不会是皇帝的马鞍吧?
因为这件东西实在是太黄了。
马鞍一般分为前后的鞍桥和中间的鞍鞯。
宝友这件,每个部位都透露出一种尊贵的气息。
鞍桥是铜鎏金的,錾刻着镂空的纹饰,甚至还镶了绿松石;
鞍鞯上面的坐垫也是明黄色的绸缎。
“专家,这个马鞍,是我爸爸从以前一个阿哥的后人手里买下来的。”
“说是当时皇帝赏赐的,您能帮我看看,是真的吗?”
“东西是晚清的,没问题。”
张扬确认,这确实是晚清皇室用的马鞍。
但阿哥应该也不配用,起码得是王爷吧?
他好奇的问宝友:
“那个阿哥,姓什么你知道吗?是姓溥,还是姓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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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