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慕神医这件事只能你来

这是令狐棠第一次在东宫正殿的床上醒来。

看着陌生的床帐,嗅着鼻尖近乎无处不在的木质焚香气息,令狐棠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却听见床边传来一声轻叹。

“就这么点小事,你放着太医不用,叫我来给她看风寒?”

她想扭头,却觉得身子有千钧重,手腕被轻轻塞回锦被之中,传来秦朗略微懊恼的语气。

“这事只能让你来,别人……我不放心。”

他语气中似有几分挣扎,空气中隐约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听着两人脚步渐远,令狐棠隐隐听见那个陌生男子的嗓音,染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殿下,我欠你三次机会,如今已经用掉两次了。”

“都用在这个女人身上,值吗?”

令狐棠努力竖起耳朵,想听听秦朗的回答,而且……

两次?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嗓音虽然陌生,她却莫名的觉得熟悉。

沉默,良久的沉默。

神思朦朦胧胧间,令狐棠努力想要清醒,努力想回忆昨夜究竟是怎么睡过去的,混乱的意识中却隐隐传来水声,传来他隐忍而克制的呼唤。

热流贯穿两个人的身体,她只觉得窒息感汹涌席卷而上,直到她还以为那是死后的世界,回过神来竟被秦朗打横抱着在院中焦急的走向正殿的方向。

“去请慕神医,动作快点!”

“打盆热水来。”

“还有……酒,对,拿一壶烈酒来。”

一迭声的命令传达下去,整个东宫似乎都泛起几分紧张的气息,她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借着火盆烤干她的长发。

被拥着躺在床榻上,隐约听见他自责的轻叹:

“你说你,身子不舒服也不早说……早知道昨夜就不……”

黑暗如潮水缓缓席卷而上,令狐棠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铁马冰河血火厮杀,梦里她被一个男人抓着头发用力的摁在床上,粗暴的伸手去扯她的衣裤。

她听见那个男人粗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冷笑着拍打着她的脸颊:

“令狐棠,你不是很厉害吗?”

“你不是说你要肃清宵小吗?”

“在老子床上,看你还怎么逞凶斗狠!”

……

她好累。

这是第一次,梦里如此真实的让她生出求死的意志。

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冷宫,后位,国恨家仇都不重要了……

她只想睡下去,就这样沉沉的睡下去,谁也别来打扰的那种。

好像这样睡着,就能忽略身下撕裂般的痛,迷迷糊糊间,似乎掺杂着秦朗的哭声……

好奇怪,这个男人会哭?

令狐棠这般想着,却又不敢细想,总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仿佛一碰就能将人撕裂一般。

“令狐棠,令狐棠!”

耳畔传来嘈杂的响声,她皱着眉想让人闭嘴,却听见他说:

“令狐棠,你再撑一会,援兵马上就到了!别睡!”

“血……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令狐棠!你别睡行不行,等我们回了京城,你要什么我都赏赐给你!令狐棠!”

……

这个梦,可真够乱的。

迷迷糊糊间,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痛感从天灵感直击而下,像是雷霆击碎黑暗般,刹那间眼前的场景迸碎散落,耳畔杂乱的呼喊仿佛随风散去。

她伸出手急切地想抓住那些流过指缝的细砂,却握上一双滚烫而坚实的大掌。

“令狐棠,你醒醒!”

“令狐棠?”

漆黑的水中,隐隐出现了亮光,随着那道语声的传来,似乎那光隐隐将她包裹。

沉重的眼皮努力掀开,对上秦朗银质面具也挡不住的满脸关切。

她还没回过神,却觉得手腕生疼,仔细看去,竟是秦朗手上缠绕着的黑色佛珠,膈得她手上都泛起了红印。

令狐棠脸色发苦:“好疼。”

“哪里疼,你告诉孤!”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糊涂了,她竟然从秦朗的口中,听出了几分恐惧的意味。

令狐棠想抽手,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抽不开,手掌竟被秦朗握得更紧,坚硬的佛珠抵在骨头上,几乎疼进了心坎里。

“手……”

秦朗闻言一愣,急忙松开手,却发现自己一不注意,竟把她小手握得通红。

尴尬的脸色一闪即逝,他松开手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柔荑塞入锦被中,再看向她时满满都是无奈。

“你这雀儿就是娇贵,下次不在浴池里折腾你了。”

慕神医说她本就几天几夜照顾他,劳心劳力掏空了底子,这一荒唐直接就爆发了,秦朗无数次后悔那一夜看着她,怎么偏偏就忍不住。

但好在如今她终于醒过来了,他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了一些。

然而令狐棠却意识到了不对。

他已经松开双手了,但手上重的像是灌了铅,令狐棠仔细品了品,发现另一只手都不至于这般沉重,沉重到抬不起来的程度。

令狐棠又睡了一觉,不知道这次睡了多久,她几乎是被渴醒的。

门外传来慕青的轻叹声:“小姐这身子就是弱,殿下这一病三五天也就好了,没想到小姐这是三五天起步。”

令狐棠皱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努力抬起手来想去拿桌上的茶盏,伸出手看见缠绕在腕间的黑色佛珠却愣了愣。

秦朗进门,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穿着一袭轻黄色的四爪蟒袍,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身染着滚烫的热意,大掌握住她的柔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雀儿,醒了?”

令狐棠皱了皱眉,看着他:

“殿下,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很关心我。”

秦朗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抬起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手上动作不停,倒好了一盏热茶轻轻举着在她脸边。

“自己起床喝,还是孤喂你?”

秦朗看着她轻笑,笑意中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看到你还能嘴硬,说明大抵好许多了。”

令狐棠:“……”

她好没好,是这样判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