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令狐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三月十五,散朝之际,尘埃落定。

有人欢喜有人愁,令狐棠强撑着站起身子时才后知后觉的一身发软,眼看着韩放当着她一点点收敛起地上的卷宗,这才惊觉自己距离重新踏入教坊司竟然只有一步之遥。

她强撑着起身,身子晃了晃,还不等韩放伸手搀扶,一旁的江纯已经反应极快的健步上前,一伸手稳稳托住了令狐棠臂弯。

“棠……”他话音未落,令狐棠看他一眼,江纯回过味来挠头笑了笑,“妹妹,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走在诸公最后的秦萧脚步一顿,若是细看,连身形都有几分凝滞。

而令狐棠整个人却是一僵,只觉得一道目光宛如刀枪剑戟般直直向她激射而来!

她瞪大了眼睛,在思考这么重的杀气究竟是从何而来之际,越过江纯的肩头看去,只见韩放不知何时已经收敛好了卷宗,正站在大殿前与秦朗攀谈起来。

此案倒头来,竟然落在了秦朗的头上。

毕竟秦朗多年来声名在外,他那副对事不对人秉公执法的公然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殊不知令狐棠得知这个消息的一刻,心里先是一松,好歹看到了希望,紧接着却是满满的苦涩涌上心头。

离开金銮殿的一刻令狐棠不由得在想……早知道秦朗临走前她就不把话说那么绝了。

倒头来,虽然秦朗未必会因此刁难她父亲,但此事拿捏在秦朗手上,难免还有有求于人的时候。

令狐棠膝盖发软,自己尝试着走了两步仍旧忍不住汹涌的酸麻胀痛,她呲牙咧嘴的伸手扶住门框,一旁的江纯见状却略显着急的在她身边来回踱步。

就在江纯晃得自己眼晕的时候,令狐棠刚要开口,竟听他轻叹一声:

“诶,都说京城迷人眼,我看到是未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处都是规矩,你说你这样我还不方便背你,你怎么办?能自己回将军府吗?”

江纯这番话说的真诚,而令狐棠俏脸一红,没好气道:

“你别说的我像快豆腐似的,就是腿麻了缓缓,又不是下半辈子就废了!”

说着,她又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揉了揉膝盖。

江纯伸手挠了挠头,手足无措的模样倒真像她就是那块易碎的豆腐,他们老家有一句谚语,叫豆腐落灰堆,吹不得,打不得!

就在江纯终于被令狐棠瞪得闭上了嘴,老实的在一旁等她之际,身后秦朗和韩放已经各自抱着一案卷宗向门外走来。

令狐棠讪讪抿唇,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此刻的她巴不得秦朗间歇性眼瞎看不到她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想不起前两日她那不识抬举的举动。孰料秦朗却不遂她的愿,路过她身侧之际脚步一顿。

“令狐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令狐棠眨了眨眼,以为他要夸自己今天的随机应变斗智斗勇之际,秦朗竟讥讽般扯了扯唇角,抬脚跨出门槛,语气不咸不淡道: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真是娇气。”

令狐棠:“……”

她看着秦朗和韩放并肩拾阶而下的背影,咬紧牙关。

硬了,拳头硬了!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原以为她和秦朗在此案过后再也不会有什么瓜葛,没想到如今倒连命都握在别人手上了。

没事,她能忍……她一点都不生气!

令狐棠给自己疯狂洗脑,咬牙切齿的表情看得江纯挠了挠头,心说人家也没说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本来就应该是水做的,也不知道令狐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看着她腿疼成这样,江纯有些心疼,让她坐在门槛上休息的提议再次被否决之际,他不由得挠挠头,看看周遭空无一人的金銮殿试探道:

“棠儿,现在周遭也没什么人了,要不我背你回府?不会被人撞见的!”

令狐棠哭笑不得,心想这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皇宫里,一草一木都能阴死你。

还没来得及拒绝,江纯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语声:

“令狐姑娘,你可是哪不舒服?需要我送你回府吗。”

令狐棠闻言眨眨眼,看着面前的慕青心里一喜,她刚要满口答应下来,迎着江纯疑惑的眼神,心里却不由得多想了以几层。

慕青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而且知道她需要帮助?

难不成……

是秦朗的意思?

……

与此同时。

京城以南,水井坊。

酒香小筑。

白日里,酒馆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而酒馆后的院子里,一辆简陋的马车整装待发,车辙却从短短后院到院门的距离压出了深深地车辙。

不等张万挥舞皮鞭准备溜之大吉,一道墨绿色的身影竟已经出现在了后院的门前。

银质面具在阳光炽盛下发出清冷光辉,不知为何,隔着面具张万只觉得这人似乎在笑。

但这笑意中,渗满了要命的寒意……

“这位掌柜,带着本少的银子准备去哪啊?”

自打皇帝即位以来,大秦长治久安已经陷入了近乎麻木的状态,百姓富足国力强盛,京兆尹一时间沦为整个京城人人艳羡的闲职,已经鲜少遇到有人报案的情况。

作为当朝的京兆尹,更是没见过这样报案的人……

张万近乎是被面具男子五花大绑了丢在京兆尹脚下的。

“这位公子,您这是……”

半年没开张了,政绩忽然砸在脸上,京兆尹还有些不能适应。

墨绿色长衫的青年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抬脚踢了踢还在地上蠕动着尝试恶人先告状的张万,声线清冷道:

“抢人钱财,杀人越货,请京兆尹大人明断。”

原来张万还没来得及跑便被面具男子抓了个正着,孰料他逞凶斗狠不成,正想直接干掉面具公子杀人灭口之际,刀还没拔出来就让人一脚从马车上踹了下来!

“哦,赌坊?”

京兆尹今日可是全程十八线围观了朝堂上关于将军府一案跌宕起伏的过程,心里正庆幸家里不成器的儿子没去赌坊瞎霍霍家产给自己添堵,没想到转头赌坊的老板就这样撞在他的手里。

不等两人多说,京兆尹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张万这一次可真是赔得底儿掉,别说是那些搜刮来的赌金了,就连那酒香小筑一同押进去都还堵不上这面具公子一个人的窟窿。

京兆尹显然没想到,这盘看似板上钉钉的赌局竟然当真还有赢家,虽然也有些没从中获利的惋惜,但相较之下京兆尹更好奇另一件事。

他拿着酒香小筑的地契将面具公子送到京兆尹门前,将手中的东西都移交给他之际,顺口装作漫不经心般问道:

“敢问公子,如何得知今日之事会落到如今这个结局的?”

别说是这面具公子,他自己亲眼所见都觉得将军府的命运就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面前这男人竟然能从万军之中杀出一笔巨富来,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好奇。

男子手上验收着京兆尹递过来的东西,闻言却看着手中的地契轻笑一声,头也不抬道:

“一代明君,总不能寒了边疆将士们的热血,仅此而已。”

一直到面具男子的身影消失在京城繁华街道的人群之中京兆尹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目光痴痴然的看向远方愣愣出神。

沉默许久之后,见他懊恼的一拍大腿,满脸恨铁不成钢之色:

“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啊,怎么看起来比大秦人还了解大秦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