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掌声之下，傅调从舞台的后门迈步而出，顺着灯光的路线，向着舞台中央的钢琴走去。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紧紧跟着一人。
牛犇。
牛犇老老实实地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毕恭毕敬地站在傅调的身后，跟着他来到了舞台之上。
直到傅调停在钢琴之前。
面对舞台下无数支持自己的观众，傅调优雅地伸手扶住一边的钢琴边缘，对着众人微微鞠躬。
掌声雷动。
牛犇在他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等到傅调坐下后，他这才站在傅调的身边，伸手将乐谱给放下，无比乖巧地坐在傅调的身边。
掌声逐渐变得暗淡，最终消失不见。
而傅调也在这一刻，掌控了舞台。
整个音乐厅内没有任何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以及注意力都放在傅调的伸手，等待着傅调演奏出作品的第一颗音。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傅调轻轻地抬起他的手，放在钢琴键盘之上，缓缓地沉入其中。
当当，嗡……当滴咚。
钢琴声音响起。
傅调的音乐会在这一刻，正式开始。
因为是在萨尔茨堡音乐节演奏的作品，傅调选择自己的音乐会开场，并没有演奏任何一首自己特别擅长的作品，而是选择了莫扎特。
莫扎特K330，莫扎特C大调第十钢琴奏鸣曲。
莫扎特所有奏鸣曲之中，极为出色以及难以诠释的一首作品。
莫扎特的作品最大的特点便是在于莫扎特的音色，如何诠释好莫扎特的音色是每一位演奏莫扎特的音乐家，他们穷其一生都想要追寻到的真理。
正如同之前傅调所演奏的肖邦一样。
莫扎特的演奏和其他作曲家的作品感觉完全不同，你根本不能用演奏其他作曲家的方式去演奏莫扎特。
而是应该用独属于莫扎特的童心，去诠释着这一切。
而在傅调手指落下的这一瞬间，屋内的所有情绪瞬间消散。
他们所有人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傅调手指下那种来自于莫扎特的轻快。
轻松，雀跃。
温柔且活泼。
音乐之中所蕴含的那股力量在傅调的手指之中回荡，流淌在屋内，随着音乐的进行吞噬着所有人的情绪。
但是……
音乐之下真的是如此吗？
在傅调的手指的调动下，音乐的层次逐渐变得分明。
开始有一些人明锐地注意到了音乐之下的那股奇怪的情绪。
莫扎特，K330.
标志着莫扎特的作曲技巧从年轻走向成熟的一首奏鸣曲。
难道就真的只是这么简单的想要诠释出音乐之中那种轻松愉快？
很明显……
并非如此。
而是将内心的一切隐藏在自己的心中，不要将其太过于外露，而给外人展现的，便是最为轻松以及愉悦的情感。
“用音乐区表达情感，这个是每一位音乐家他们在演奏作品的时候，都需要去做的，但是对于每一位音乐家而言，他们在演奏莫扎特的作品的时候，不管这个情感强烈还是不强烈，他们所应该带给观众的，都不应该是让人厌恶！”
“音乐是美好的，莫扎特的音乐更是如此，他的音乐，永远不会让所有人感觉到厌恶！”
“即便是最为恐怖的未来，痛苦的现实以及绝望的过去，不管音乐之中的情绪究竟有多么难过，你都应该将这一份情绪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隐藏在愉悦之下。”
“让所有人满意的莫扎特，才是他的音乐能够永存的真谛。”
这个是傅调听郎良月，王佳，还有其他的一些在萨尔茨堡音乐节的钢琴家，听到的关于作品的诠释。
他对于莫扎特的一切都是从这些人身上学到的。
傅调必须承认，他对于莫扎特并不是特别熟悉。
这根本没有关系，他不熟悉其他人熟悉不就成了？
傅调将这些人对于莫扎特的想法完全融合起来，最终构成了这样一个准则。
莫扎特的音乐是有深度的，但是不管深度有多深，你听到莫扎特的第一耳，永远都应该是轻松愉悦，而不是其他的情绪。
就如同看山似山，看水似水一般。
伱如果连第一层都没有办法演奏出来，连看山似山，看水似水都没有办法演奏好。
你还指望自己能够演奏到第三层，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因此，舞台下的观众可能还没有什么感觉。
可正坐在傅调边上的牛犇整个人都愣住了。
卧槽？这个音乐？
他感觉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傅调了。
毕竟他也跟着傅调一起练习翻乐谱翻了那么久，听傅调的音乐也听了不知道多少次。
就这么说，他是看着傅调从认谱开始，逐渐走到成熟的。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旁观者。
也正是因为旁观，他才明白傅调现在究竟有多么牛逼。
就他刚刚展现出来的莫扎特K330。
就以他在这个音乐厅里面听到的。
不说其他的。
除了那些莫扎特专业户，例如内田光子之类的人之外，其他能够赶得上傅调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傅调的这个莫扎特。
真的是绝了。
表面上明明那么轻松愉悦，但是在音乐底下却蕴藏着如深海一般的悲伤。
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中带着羡慕。
虽然自己现在也已经成为博士，没事就能在全世界范围内演出几次，一年也能有几个音乐会。
但是……
傅调他真的太牛逼了。
就傅调现在展现出来的技术，他是真的感觉自己几辈子追不上。
不，准确讲并不是技术，而是对于音乐的敏锐程度。
他对于音乐的敏锐程度是真的强悍。
似乎只是看一眼乐谱，他就能直到作曲家想要表达什么，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将作曲家想要表达出来的内容给诠释的淋漓尽致。
这种水平以及实力，是他几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天花板。
完美，除了完美还是完美，你根本找不到除了完美之外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傅调现在的演出。
在此时此刻，他就如同莫扎特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真正的音乐天才。
他用自己的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天才，什么叫做完美。
牛犇不由得再次咽了一口口水，视线不住地向着傅调身边飘去。
随后，被傅调直接打断。
“翻页。”
“啊？噢噢噢噢！”
牛犇猛地惊醒，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舞台上担任翻谱员，来给傅调翻乐谱。
而并非是免费VVVVIP的票，坐在傅调的身边听傅调演奏。
因此他立刻微微起身，将傅调面前的乐谱翻了一页过来，让傅调进行演奏。
他的思绪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回到乐谱之上。
没办法，他说到底还是翻谱员，他现在最重要的职责还是给傅调翻谱。
他用力摇晃着脑袋，让自己的思绪重新集结在傅调的演奏之上，而并非其他的地方。
只是在翻阅乐谱的时候，他总是不住地想。
傅调的演奏，是真的强啊。
……
这样的感觉并不是仅仅只有他一人独有，音乐厅内绝大多数人，都能够感觉到傅调在莫扎特这一首作品之上的强悍。
轻松，轻盈。
没有任何的忧以及烦恼。
充斥着对未来的信心以及热情。
手指如同芭蕾舞演员一般在钢琴键盘上跳跃，音符肆意地在飞舞，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一切都是那么的梦幻。
傅调的双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已经提前闭上。
虽然他让牛犇给他翻谱，可是他似乎却好像完全不需要乐谱一般，随意地演奏着自己想要的一切。
头灯的灯光变得格外耀眼。
就如同圣光一般洒在他的身上，披上属于圣徒的袈裟。
“莫扎特！他就是莫扎特！”
不远处有一位老人看着傅调，不由得小声惊呼了起来。
他对着其他人指着傅调，表情格外激动，似乎下一秒就会暴毙一般/
“我看到了莫扎特，他，他就是莫扎特！他就是莫扎特下凡！”
他的声音很小，可是依旧传达到了周围其他人的耳朵里。
他们的思绪也不由得跟随着这位老人一起，看向面前的傅调，随后变得沉默。
好像，正如同那位老头说的那样……
傅调他，真的像是莫扎特下凡。
圣洁，纯真，将一切情绪都隐藏在自己的内心伸出，给予其他所有人的，都只是自信。
作品在傅调的手中没有任何停顿地继续前进。
你时不时可以从傅调的指尖听到一丝严肃中的笑意。
如同开着玩笑一般，开着自己的玩笑。
不愧是莫扎特。
不愧是傅调。
或许，只有傅调才能够用音乐诠释出这样的莫扎特出来。
圣洁，完美。
神圣不可侵犯。
“漂亮！”
郎良月也同样来到了现场，他看着傅调的演奏，眼角不由得亮了起来，对着身边的王佳小声开口道。
“这个演奏的真的不错啊，这个莫扎特的感觉很浓，你直到他给我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齐默尔曼！对的，就是齐默尔曼！我真的感觉他就是翻版的齐默尔曼！优雅，淡然，圣洁，太漂亮了！我超级喜欢他的这个版本！”
“……”
王佳没有说话，只是略显嫌弃地看了一眼两人的座位。
他们两人坐在了最边缘的位置，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地方。
基本上只能听脑袋后面，傅调的钢琴声撞在墙壁上回弹回去的声音。
属于最差的位置之一。
当然，是对于王佳他们而言。
因此王佳看着郎良月没好气地开口道。
“听傅调的音乐会，你搞这么差的位置做什么？我早就对他的莫扎特好奇了，结果搞了个这么差的位置，早知道你当初和我说有票的时候给我这个位置，我就去给傅调翻乐谱去了。”
“哇！不是吧！”
郎良月睁大眼睛看向王佳，手指点了点她，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我连我的助理都没有带，把她的票给你来听，你倒好，在这边给我挑三拣四起来了？你听不听？不听就走好吧？”
“你助理？就是那个德意志南韩混血的华国人？”
王佳听到郎良月说到这个时候，终于来了一点兴致，不由得看向朗良月，好奇地开口问道。
“你们俩走到哪一步了？上垒了没有？上了几垒？”
“上？上垒？”
郎良月差点没有被王佳的话呛死，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咳嗽了几下后，视线向着另外一边偏转，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还，还好，还没有怎么呢，还在谈，我爸倒是蛮喜欢的，我其实还在犹豫，处于那种有好感，但是还没有那么爱的感觉……”
“嗯？”
王佳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消息一般，眼睛不由得睁大，随后猛地移开视线。
好家伙，原来郎良月对于爱丽丝其实比较一般啊？
之前就听说郎良月想要找一个华国人当对象，然后他爸死都不同意，说他儿子必须找个金发大洋马，好不容易在国外混出名声了，你不找个国外的回来，像什么话？
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真的？
王佳摇了摇头，懒得继续管这件事，而是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放在傅调的身上，随意地开口道。
“嗯，不过傅调的演奏确实厉害，这个音乐之中的那种通透变得格外亮眼，这种感觉我基本上只在傅调的音乐之中听到过，在其他人那边好像还没有怎么听过类似的。”
“是的，傅调他确实厉害，真的不愧是傅调，不愧是鲁尔钢琴节的年度最佳新人，实力果然强劲！”
“你这句话说的怎么一点愧疚感觉都没有，年纪那么小的傅调直接超越你了诶，同台竞技比不过傅调你不觉得丢人吗？”
“这有什么丢人的，今年我的专辑，朗良月在巴黎，这个专辑本身就是属于比较一般的专辑，比不过傅调的超常发挥这个不是很正常，等明年吧，明年你看着，我拿出我的全部实力出来竞争，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牛逼！”
朗良月挥动着自己的手，洋洋自得地开口道。
他对于自己很是自信。
毕竟他不管怎么说，在年轻人这一代里面，他的实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在全世界钢琴家的名气上，他更是年轻一代的第一名，甚至如果不要一点脸，他甚至可以自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第一钢琴家。
这一次输给傅调，他并不在乎。
傅调的实力强，傅傅的状态好，他能战胜自己很正常。
但是后面，那就不一定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一次战胜就彻底战胜的。
每一位演奏者的个人风格也不一样。
所以……
朗良月摸索着自己的手腕，嘴角带笑。
“明年，明年再比一场吧。”
“什么？”
王佳看着身边的朗良月有些不解地皱眉：“比什么？”
“没什么。”
朗良月摇了摇头，继续看向面前的傅调，轻微晃动着他的手指，跟随着傅调的旋律一起移动。
“人多一点，才好玩嘛。”
傅调自然而然并不知道朗良月的想法，他只是用自己的全力去演绎莫扎特的作品。
带着快乐的悲伤。
这是一首需要不停细细品味才能品味出来的感觉，并不是一次听就能听出来的。
傅调并不指望音乐厅内的所有人都能听懂这一首作品，但是他希望后面有人能听出来。
傅调摇了摇头，轻松地演绎着手中的作品，没有任何一丝丝的停滞。
这一首作品正如同大海一般。
表面以及深层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表面的平静之下，没有任何人知道背地里，情绪究竟会有多么的汹涌澎湃。
或许，只有傅调这种真正身处于大海之中的人，才能彻底理解这一部作品。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给观众足够的愉悦，愉悦够了，才能讨论背地里的悲伤。
不然如果全篇都是悲伤的话，那么这一首作品便完全偏离了莫扎特的想法。
音乐声流淌，以一个无比纯净的姿态落下了帷幕。
在这音乐之下，傅调的手指抬起，悬停在半空之中，视线微微向上扬起，如同飞升一般。
头顶的灯光格外炙热，将他渲染的如同天使一般纯净。
伴随着开场作品的终结，傅调自然而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开始进入了正题。
开玩笑，自己能够被萨尔茨堡音乐节的组委会选中，肯定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莫扎特弹得不错啊！
除了莫扎特之外，他的肖邦，他的贝多芬，同样出色。
而作为萨尔茨堡音乐节音乐会的曲目构建，他自然而然选择了其他的一些作品填充入其中。
让作品本身变得更为完美。
例如……下一首！
贝多芬的，热情！
一首与莫扎特K330完全相反的作品。
如果说K330是表面上愉悦，背地里痛苦。
那么贝多芬的热情，便是表面上痛苦，背地里充斥着热情。
前面已经渲染了这么多的情绪在其中，在众人完全美衣注意到的地方，将那一份隐藏的痛苦掩埋。
那么现在，就将这一份情绪彻底引爆。
让他们所有人看看。
他傅调，究竟是通过什么，拿下了鲁尔钢琴节的年度最佳新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