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以来,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变得愈发阴冷。雕刻精美的壁炉中,那堆火从刚开学就开始燃烧——地窖一直是霍格沃茨城堡中最先点燃壁炉的地方——但是刺骨的寒意依旧从湿漉漉的石块缝隙间潜入房间,而硬邦邦的雕椅、冰冷的皮质沙发和泛着绿光的吊灯并不能让寒意减弱半分。
即使如此,德拉科·马尔福依旧非常喜欢待在休息室中。他享受身处于充满斯莱特林氛围的环境,与克拉布和高尔谈论父辈的荣耀,和与他同一阶层的同学讨论学校内外的大小新闻,用包含恶意或者讥讽的俏皮话嘲弄他人的失败,在提到某些名字的时候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又或者,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只是普通的闲聊。
“……飞得好极了,在地面上几乎看不清身影,只有几个绿色的影子。”
马尔福懒洋洋地说:“那不过是光轮2001的常规速度罢了。等到真正比赛的时候,那才会叫人大吃一惊呢。”
“格兰芬多看到我们的扫帚就发了疯。”一个斯莱特林说,“他们的队长,那个伍德,不要命地操练队员,压根没有发现队员的心思早就不在训练上啦!要我说,等到比赛的时候,我们只用在球场下摆上几张四柱床,那些格兰芬多就会自己跳下扫帚呼呼大睡。”
他们一圈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群穷酸的家伙嫉妒极了,德拉科。”另一个学生说,“听听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斯莱特林这是作弊!’哦,多可怜——上个学期,波特依靠一柄光轮2000出尽了风头,但是人们就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只是对着我们的扫帚指指点点。”
“波特!”马尔福高声说,“了不起的波特和他了不起的伤疤,刚刚及格的魔法史成绩,还有格兰芬多输掉的魁地奇杯。看看他交往的那些家伙:穷光蛋韦斯莱、泥巴种格兰杰、孬种隆巴顿、粗野的仆人海格……”
“还有那个爱拍照的蠢货。”布雷斯·沙比尼说,难以分辨出是嘲笑还是调侃。
马尔福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会付出代价的。那是侮辱,布雷斯,邓布利多可能想要保护这种渣滓,但是你就等着吧……霍格沃茨就要有大事发生了。记着我的话。”
“我很期待,德拉科。”沙比尼说,朝马尔福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歉意。
“爸爸希望我们这些仍然保有古老荣誉的纯血家族保持合作。”马尔福说,“说到底,有的巫师家庭比其他家庭好许多……对了,潘西,你的朋友最近怎么样了?”
潘西·帕金森一直坐在旁边,为每一个斯莱特林的笑话哧哧傻笑,并且在沙比尼提到科林·克里维的时候对他怒目而视。她似乎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我的朋友,德拉科?”
“那个三年级混血。”沙比尼仿佛是好心提醒她,“特蕾西·戴维斯。”
在跳动的火光和幽幽灯光下,很难看出潘西的脸色有没有变化。
“她—不是—我的—朋友。”潘西一字一顿地说,“布雷斯,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是的,我上学期说过一些胡话,但是我已经清醒过来了。”
“伱的胡话甚至吓到了我的妈妈。”沙比尼忍俊不禁地说,“她整个假期一直在说‘帕金森家的女孩被霍格沃茨毁了’。”
“德拉科的父亲非常关心霍格沃茨的教育问题。”旁边一位斯莱特林高年级说,“我听说马尔福先生向魔法部施压了?”
“没错。”马尔福得意地说,“而且我爸爸还是校董事会的一员……要我说,巫师学校就不应该招收那些另类。我们家甚至考虑过送我去德姆斯特朗读书,我听说那里的学生学的都是‘黑魔法’而非‘黑魔法防御术’,更不会有‘麻瓜研究学’这种不三不四的课程。”
“那个安东尼非常会蛊惑人,是不是?”沙比尼取笑道,“他把你带走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会变成下一个潘西呢。”
马尔福不屑地说:“不过是邓布利多那一套老生常谈,什么大家都是巫师,大家都是人类,没有人应该更高一等……没什么有新意的玩意。谁要是真的信了他的口号,谁才是真正的蠢货。”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潘西。
“说得好,德拉科。”高年级的斯莱特林说,“我们不需要更多的纯血叛徒了。”
潘西的脸色变白了。她高声说:“我不是纯血叛徒!那个戴维斯,她是为了诬陷我——”
“得了,潘西,”另一个高年级学生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们只是在说你差点走上了不太好的道路,没有人说你是叛徒。我们不需要自我分裂。”
“通过感激和亲近的方式诬陷你?”沙比尼说,“有传言说,在那些另类中,你是我们之间名声比较好的那个呢,潘西。”
“我们不需要自我分裂,布雷斯。”高年级的斯莱特林重复道,“我们相信古老的帕金森家族。帕金森先生和夫人不是高兴地说潘西已经回心转意了吗?这样就足够了。”
马尔福息事宁人地说:“好了,布雷斯,戴维斯不过是混血而已,比泥巴种好多了。再说了,多的是想要攀附纯血家族的混血。不要告诉我沙比尼家族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
……
在他们所处于的休息室向上数三楼,有一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安东尼带着一个空包走出来,准备去蜂蜜公爵买点零食。
他的学生们已经开始开玩笑地抱怨一成不变的椰子冰糕,而根据伊安·威廉姆斯的说法,蜂蜜公爵已经推出了万圣节的新品果。
安东尼无意在课堂上见到十几个德古拉伯爵——他去年出于好奇买过“万圣节吸血鬼果”,并因为自己长出的尖牙被骷髅猫狠狠挠了几道——但是那些包装成蝙蝠形状的巧克力以及南瓜状的太妃总是不会出错。
“上午好,安东尼教授!”一个格兰芬多笑嘻嘻地招呼道,“您要在这个天气出门吗?”
“很不幸,是的。”安东尼笑道,“没有猫头鹰愿意帮我送订购商品的订单。”
那个学生看了眼摇晃着窗户的狂风暴雨,耸耸肩:“我可以理解它们。”
“我也可以。”安东尼说,突然想起弗雷德和乔治用过的密道。他摇了摇脑袋,把从蜂蜜公爵地窖仓库里突然冒出来、吓店员一跳的想法甩了出去。
……
在狂风大作的天气里,雨伞的作用和船帆非常接近。在清脆的门铃声中,安东尼浑身湿透地推开蜂蜜公爵的店门,各种果的香甜气味扑面而来。壁炉烧得旺旺的,蜂蜜颜色的墙壁让整间店铺充满着不真实的暖意。
店员在柜台后面抬头看了他一眼:“安东尼教授!您怎么现在来了?”
“问我的日程表。”安东尼说,站在门口拍打着斗篷,“想从它里面找到一个空当真是费劲。”
“我们昨天还聊起您呢。”店员说,“我们万圣节新出了一款果,味道和椰子冰糕类似,您肯定会喜欢——”
安东尼踏进商店里:“不,谢谢您。我想要和椰子冰糕离得最远的那种那种果。你们有肉桂卷吗?”
……
安东尼最终挑选了三包蝙蝠巧克力、两包南瓜、两罐血腥水果软、一包断裂手指脆脆饼还有一大盒牛奶眼球,各种颜色的眼珠子都有,而且每只眼球都会转向走过它们旁边的人。
安东尼在牛奶眼球的瞪视下付了钱。临走前,店员巧舌如簧的推荐又让他买下了一块新鲜出炉、入口即化的奶油蛋糕,覆盆子果酱犹如溅射的血液一样淋在上面,薄薄的黑巧克力碎屑构成了一条不祥的大黑狗——万圣节新品,“雪地命案”。
安东尼了不少漂浮咒才把这桩命案运送回霍格沃茨。在学生们惊异的眼神中,安东尼镇定自若、头发滴水地打开教工休息室的门,准备为同事的下午茶增加一点乐趣,然后愣在了门口。
教工休息室里面已经完全变了样。
桌椅被变成了浅粉色和浅蓝色的,一排金色的、干瘪的气球躺在正中间丁香色的高台上(这高台是从哪儿来的?),墙上还挂了一幅洛哈特的照片。他走近看了看,气球拼成了“锁住你心”的字样,旁边还有一块镶着金边的深蓝色绒布,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大概不是静电实验,安东尼想。
就在他捧着蛋糕谨慎地打量教工休息室时,又有人推门进来了,门差点撞到了安东尼背上。
“哦,对不起——亨利,你怎么是这副样子?不要告诉我你也跳到黑湖里面去了。”
麦格教授就像没有看见教工休息室的装潢一样,快步走到浅蓝色的橱柜面前,朝里面看了看。
“好吧,阿不思把口令从‘巧克力蛙’改成了‘酒心巧克力蛙’。”她告诉安东尼。
安东尼放下蛋糕:“米勒娃,‘也跳到黑湖里’是什么意思?”
“波莫娜没有和你说吗?”麦格教授说,“今天早上,长鳍金枪鱼俱乐部的成员斯坦·桑帕克跳进黑湖中。”
安东尼问:“为什么?”他试图回忆起课本中的人鱼资料里是否提到了“蛊惑水手的歌声”——与此同时,他另一部分麻瓜大脑在回忆《海的女儿》。
“波莫娜问他的时候,他说这是因为迪戈里错过了此前的人鱼语练习,他想帮迪戈里‘找个人鱼’。”麦格教授说,“说到这里,亨利,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她严厉地打量着安东尼湿乎乎的头发、滚动着水珠的斗篷以及吸足了雨水的长袍。
安东尼向她展示了旁边的蛋糕,又拉开包让她看里面的眼珠和手指:“我去给学生们买了些新奇的奖励。”
麦格教授的目光在万圣节果和安东尼之间转了几个来回,脸色稍微柔和了一点:“学生会很高兴的——但是波皮不一定。”
“我会找她拿提神剂的。”安东尼保证道。
“非常好。”麦格教授满意地说,和安东尼一起走出了休息室,“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亨利?”
和麦格教授走在一起的好处之一就是学生不会再打量他湿淋淋的造型了。安东尼看着两个拿着狼牙飞碟的学生匆匆离开,想了想:“我有一堂五年级的答疑课——他们面临o.w.ls考试——然后大概要为实践活动做一些准备。除此以外,我还打算去图书馆一趟。”他没有说自己还打算去有求必应屋研究一下亡灵魔法,“怎么了,米勒娃?”
“波莫娜需要一些打下手的杂工,菲利乌斯已经被她预定了,但是她说多多益善——她想要再建一个温室。”麦格教授和安东尼解释道,“你知道我们和爱丁堡皇家植物园有联系,对吧?他们找到了一批很有意思的魔法植物。”
安东尼想到了时不时还和自己有联系的林德先生:“是的,我知道。但我恐怕自己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已经占满了。”他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听起来确实如此。”麦格教授说,“说到五年级的o.w.ls——”她严厉地看了眼拿着粪蛋朝费尔奇办公室比划的学生,他们惊恐地散开了,“你对他们的成绩有什么预估吗?我需要提醒你,亨利,五年级的任课教授每一年都需要提交学生的o.w.l成绩预测表,方便我们对学生进行就业指导。”
安东尼叹了口气:“好吧,米勒娃,你帮我把下午排得更满了一些。”
“不,不用那么着急。”麦格教授阻止道,“在复活节假期结束之前就可以。”
“太好了。”安东尼说,“怪不得凯瑞迪坚持让我带五年级的课程。三、四年级可比五年级简单多了。”
麦格教授若有所思地说:“我之前还和凯瑞迪聊起过你的课堂。对她来说,最棘手的反而是三年级的学生——他们对麻瓜研究学通常一无所知——而五年级的学生,因为明白自己即将面临的考试,反而会在课程上更加用心。”
“学生们都挺好的。”安东尼说,“等等,你们在聊我的课?”他认真地回忆了一番,“我希望它没有出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不,没有。”麦格教授说,“我们只是提到你坚持带他们进行实践活动,因为凯瑞迪当时正在感慨年轻教授的活力真是无穷无尽。”她的表情告诉安东尼,这句话中的“年轻教授”主要指的是洛哈特,“对于你而言,是无穷无尽的耐心,亨利。我听说你依旧没有在课堂上扣过分?”
“没有。”安东尼承认道。
他下午的时候突然又想起这段对话。他的亡灵魔法正肆无忌惮地在巨大而洁白的有求必应屋中呼啸着,身体冰冷得如同保存于冰棺中的尸骨——或者冰箱里的鸡胸肉——而他想起隐藏在麦格教授严肃面孔下的担忧。她告诉他教授们都需要处理一个问题,那就是无力感。
安东尼知道,有很多事情,即使教授们了很多时间,它也很难被改变。他们只能将学生送出学校,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命运。
没有关系,米勒娃。安东尼想,没有关系。从死亡的角度回望,每一块曾经试图改变河道的石头都很重要。他是个轻松的死人,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