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评价的慕清规也罕见地有些紧张,她攥住兰祁的衣襟借力撑开身体,第一眼便扫向他的胸膛。
不过这次她有经验地卸去了自己的灵力,倒是没撞断自己小师弟的骨头。
确认了这一点,慕清规才微松了一口气,有闲心去管此时此刻,她已经把兰祁从纸鹤背上撞下来了的事实。
其实也不能说是她撞下来的,只不过事发突然,兰祁本就对御物不怎么灵光,这么一遭让他下意识松了控制纸鹤的灵力,转而将慕清规接了个满怀。
然而兰祁本人显然也是早有准备,在纸鹤消失的那一刻,他瞬间借力用全身的力气向一个方向倒去,白蕊的绸缎早有准备,缠住他的手臂便要将人捞过来。
然而他们的一系列行为没有得到大蛇的认可。
在回程的时候大蛇猛地一脑袋撞上去,强行让慕清规跟兰祁偏离了航线。
两个人像是被拴在绳上的风筝,还是在狂风里乱飞的那种。按照这个动势下去下一个目的地就该是张开的蛇口了。
慕清规抬手举到兰祁的后颈,下巴搭在他的颈窝,努力越过兰祁的肩膀冲白蕊大声道,“松开!”
“松......我要是真松了手你们俩可就真成风筝了!”还是断了线的那种!
听起来跟眼下的情况区别不大,断了线还有可能飞到旁的地方,拴着线可就要到蛇口里了,于是慕清规又重复了一遍。
她这么坚持,而且再继续下去显然是要把这两个人送到蛇嘴里,白蕊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收了法器。
绸缎松开的瞬间,掐着诀的慕清规提起灵力,顺着这个力道宛如流星般飞向远处,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那一团凤凰元君的妖力中。
也算是提前到了目的地。
“愣着干什么?”
陈静深吸一口气,大声对看热闹一样的白蕊和流明说,“快走啊,等着喂蛇吗!”
后知后觉,大蛇的猎物不翼而飞,下一个可能会有此遭遇的人将要轮到自己,白蕊和流明俱是心神一震,几个人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那团妖力附近走。
无论如何,被放到天上当风筝的有两个就够了。
不知道清规师姐他们怎么样了......
稍微有点良心的流明心神不宁地催动灵力。
被记挂着的清规师姐本人正愣在原地。
慕清规眼下正在一间屋子里,根据梳妆台来看应该是个女子闺房。
故此才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争峰上的两位师姐都是风流潇洒人物,不管是从本事还是从齿序上来说都是值得尊敬的,至少慕清规从没如此放肆地不经过同意便闯入师姐房门。
更何况这间屋子还是个陌生姑娘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跟小师弟闯进凤凰元君的妖力包裹后会来到这么个地方,尤其是慕清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弄丢了兰祁之后,这份无所适从上升到了坐立难安。
不是,她那么大一个师弟呢?
站起来身量比她都快要高半个头的小师弟,怎么倏忽间便不见了踪影?
人都丢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问题,慕清规握着剑仔仔细细看过房间的每个角落,从床边走到紧闭的门口都没见到这个空间里有另一个人影。
兰祈的气息很有辨识度,妖、魔与灵力混杂的气息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立刻认出。
但现在慕清规却感受不到。
有些棘手,她微折眉。
突然间到了个陌生的地点,初来乍到的,慕清规不敢贸然放出自己的灵力查探,只能自己一步一步走过这间屋子。
屋子不算大,一扇水墨屏风隔开了卧房,绕过屏风后便是装饰用的雕花柜,正对门靠着墙,上面有一只上好的白瓷瓶,以慕清规的审美来说确实是好东西。
而对面珠帘垂下,走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茶室小几,上面规规矩矩摆着茶具。略一错眼便是一架古琴,旁边的窗户旁还放着盛满丝线和绣棚的小奁。
可真是多才多艺的姑娘,慕清规感叹。
刚在心里感叹完,慕清规便瞧见了在古琴桌的旁边正有一扇剑架,木头用的极好,上面还缠绕着久久不散的灵气,可见是好东西。
只不过架上无剑,想来是主人携剑外出了。
这倒是省去了些麻烦,若不然还得仔细跟对方讲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清规敛眉,如今是个好时机,要快些寻到小师弟抽身才是。要不然他们两个突然出现在人家女子闺房本就理亏,可不好争辩。
细细思索来,她的剑抽风,本来该是死死地黏在兰祁手上的才多,而且因为自己掐诀的姿势,兰祁不可能是落地后自己离开或者被人掳走的。
更像是从原地消散身形后消失。
天下间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慕清规一边漫无目的地举步,一边敛目思索着。
她每次想些什么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剑柄,此时此刻长剑握在掌中,她便微微摩挲着剑鞘。
才刚一动手指慕清规便觉不对,骤然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剑。
这把剑太干净了。
不仅仅是没有了蛇血的干净。
这把剑是她刚入道时逍遥子领她选的,当时无边剑冢,苍茫与肃杀气激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冰凉的金属冷意要整片剑冢寸草不生。
而逍遥子带着她走过了无数柄长剑,最终停留在一把面前。
那是柄已经辨不出原本色彩与模样的长剑,比起其余能从外表判断出灵力属性的剑,这把剑只是沉默着,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漆黑的剑鞘裹着剑刃,剑柄也是同色的浓黑,让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刃光。
就这个时候逍遥子推了推她的背,示意她去将剑从地上拔起。慕清规轻巧走上去,手握住剑柄用力将剑从地上提了起来。
连着剑鞘一起。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一直带着这把剑,也一直从未拔开过这把剑。不能拔剑是这把剑自己不愿意,它不愿开口,慕清规自然无从得知它的名字。
可现在,自己手里的这把剑实在是干净,熠熠生辉的干净。
剑鞘银白与金黄交缠涌起海浪般的纹路,共同在剑锷正中捧出小小的红日,仔细看却又有金与银在其中流转出阴阳鱼的图纹。
这自然不是与她寒暑相伴的本命剑在她印象里的模样,可慕清规握着剑又有些迟疑,这把剑握住的时候太熟悉,熟悉到让她都没能一开始便察觉不对。
她抬起剑仔细看着,倏忽一点飞光划过眼尾,侧目去瞧才发现原是她又走到了梳妆镜旁,一抹流光正划过她眼眉。
慕清规下意识去瞧,抬眼定了三息,突然间变了脸色——
镜子里的,不是她的脸。
这个发现有些过于惊悚,慕清规快走几步来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起这张陌生的脸。
无疑,镜子中的人是好看的,如慕清规这样红尘不过心的人都得这是张无可厚非的美人面。
只不过跟慕清规自己差距有些大。
镜子里的人长相实在昳丽,慕清规自己是雪山月光里的一枝白山茶,那这个姑娘便是三春盛景里最娇艳的海棠,实在是没有可比性。
慕清规伸手摸摸脸颊,确认自己能感受到指尖细腻的触感。
现下,这张脸确实是自己的。
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慕清规轻出一口气,也顾不上寻兰祁,转身便拉开了衣柜随手取出一件外衫往身上套,完全合身。
也就是说,这间屋子是这个姑娘,同时也是慕清规自己的。
很混乱的逻辑,但慕清规本人的脑海跟她目前的逻辑一样混乱。
【小师姐?】
“先别说话,”慕清规按了按眉心,“我现在......在别人的身体里?”
【......什么?】
听得出来自己小师弟的声音有些迟疑和惊愕,慕清规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地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也就是说,】兰祁总结,【小师姐你的神识或者魂魄在他人躯壳里?】
“不该是神识,”慕清规冷静反驳,“若是神识我该是能感觉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不会是现下这样。”
【灵魂在他人躯壳,小师姐你......】兰祁有些迟疑。
“嗯,对,我现在,好像被夺了旁人的舍。”
慕清规冷静地说出一句逻辑完全拧巴的话。
估摸也是被她的拧巴逻辑震撼到,兰祁沉默了足足三息才又开口,【没听过凤凰一族有帮他人夺舍的旧事。】
“凤凰一族有没有我不清楚,”慕清规叹一口气,“但我要是真的夺了别人的舍,等出了凤凰秘境师尊就该大义灭亲,除了我这个徒儿了。”
【......节哀。】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慕清规抿唇,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间举目而望四下环顾,抿紧的唇几经犹豫才松开:
“不对,小师弟你在哪,怎么跟我说的话?”
脑海里出现兰祁冷静的声音,【小师姐,我在你的内府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