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潇抬脚要往外走,陈意冬赶紧喊住她:“你干啥呢,不是说明天再卖吗?这多晚的天了。”
她头也不回:“我去街上跟卖鸡爪卖豆腐的说一声,明天多备点货,省的到时候货不够耽误我做卤菜。刚才在镇上忘了讲了。”
实在是卤鸡爪太好卖,舅母和晶晶又是头回做生意经验不足,她完全脱不开身,后来干脆忙忘了。
当舅舅的人一阵头痛,赶紧起身:“你去讲,你晓得人家大门朝哪个方向开不?行了行了,我去。”
他抬脚出门,剩下钱雪梅带着女儿和外甥女儿嘿嘿直乐。哈,让他晚上喝酒不干活,就该叫他大晚上的出去跑腿。
事实证明,提前备货果然很有必要。
待到太阳再一次升起,她领着表妹中午只跑了一个杨柳村,便卖光了所有的卤干。
这下都不用等到两点半,姐妹俩回家就动手,四点钟直接推着自行车开卖;吃过晚饭继续到镇上做生意。
一连五天下来,俩姑娘都总结出了经验。
在镇上,卤鸡爪要比卤干好卖,因为买的人除了尝鲜外更重要的是为吃的宵夜加味道,并不把卤鸡爪正经当道菜。
而在村里,卤干则比卤鸡爪更受欢迎。它味道重能下饭还便宜,端上桌就是道足够打牙祭的菜,看着不丢份儿。
哈,有了经验,两人卖卤菜卖得更起劲了。
尤其礼拜天中午,他们一口气卖掉了整整两锅卤干子,连卤鸡爪都在田头卖了大半,人家还追着强调:“晚上还来啊?我先订了啊。”
陈晶晶快乐疯了,一个劲儿保证:“来来来,肯定来,一准给你留着。”
结果到了傍晚时分,小姐妹二人推着自行车再到村里卖卤菜时,还没扯起嗓子喊,远远的便传来了吆喝声:“卖卤干五香干哦——”
陈晶晶悚然一惊:“是卤干爷爷回来了。”
可不是嚒,经过了几天农忙,卖卤干的老头儿瞧着比之前黑瘦了些,然而精神头却好得很,两个大桶稳稳当当,里面装的全是卤干和五香干。
旁边小院的门立刻开了,中午再三强调让王潇姐妹俩晚上一定得给她留卤干的大婶兴冲冲地抓着瓷盆冲了出来,朝卤干爷爷喊:“大爹,你总算来了,给我夹一块钱的卤干,多要一勺卤子。”
她接过装上卤干的瓷盆,掏钱给卤干爷爷的时候,一扭头,瞧见王潇姐妹二人,顿时面皮发胀,期期艾艾道,“哎哟,你俩来啦。啧,那个,你们没五香干啊。大爹啊,再给我来五毛钱的五香干。”
王潇推车走:“没事,婶婶,你们忙啊,我们先走了。”
陈晶晶赶紧跟上,走出了十来米远,她才敢开口犯愁:“姐,卤干爷爷回来了,怎么办啊。他们都去买他的卤干了。”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卤干爷爷多少年的金字招牌当真不是白打的。只要他扬起嗓门一喊,端着碗从院子里跑出来的人不计其数。买卤干的,买臭干五香干的,一个接一个。
衬得她俩推着个自行车无人问津,简直像两只小丑。
旁边人来来往往,有人不好意思,有人装作没看到;反正谁也没凑上来买她们的卤菜。
“走!”王潇当机立断,招呼表妹上车,“咱们赶紧去陈庄。”
陈晶晶也反应过来:“对,我们要抢在他前头卖。”
可惜饶是姐妹俩动作迅速,但不知道是因为陈庄村小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卤菜在村里卖得突然间不顺畅起来了。她们连着跑了杨柳村和前进村,天都黑了,一锅卤干还有的剩。
1990年周镇乡村可没路灯。王潇不敢摸黑,况且现在村里人吃饭也早,这会儿有的人家都吃完刷锅洗碗了。
她赶紧又骑车带着表妹返回钱家村。
钱雪梅一早烧好晚饭等她俩回来,瞧见人不由得奇怪:“今儿怎么到现在啊?快洗手吃饭吧。”
陈晶晶又急又气:“别提了,妈,卤干爷爷回来了。”
陈意冬刚把鸡全赶进鸡笼,闻声不以为意:“哦,他家这是忙罢了,也该回来做生意了。”
以前他还没多大感觉,现在看家里卖卤菜,他晓得多挣钱了,特别能理解人家一天都不想歇的心情。毕竟停一天就少起码二三十块钱的进账,这谁能舍得啊。
陈晶晶更郁闷了:“陈庄它们也不行,今儿我跟我姐卖了三个村,还有卤干没卖完呢。”
真是的,前两天都不够卖。
陈意冬洗了手端菜上桌,随口应道:“这不正常嚒,都大忙过了,哪个家里还天天买卤干啊。”
姐妹二人瞬间恍然大悟:这几天卤菜卖得这么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晶。秋收要干重体力活身体消耗得厉害,所以大家才舍得大方掏钞票啊。
换成平常,才不会如此大手大脚呢。
钱雪梅给俩姑娘盛了饭,安慰她们:“没事,吃过饭我们上街卖鸡爪,卤干还是能带着卖掉的。”
谢天谢地,夜市上吃卤鸡爪的人跟往常差不多,没有明显消费降级,顺带着那小半锅的卤干也一并销了出去。只是耽误的时间比往常多而已。他们往家走的时候,夜市上都没什么人了。
陈意冬和钱雪梅两口子颇为小富即安,当舅妈的人还强调了句:“行了,以后我们单卖卤鸡爪就是了。一天也能挣个十几块呢,比我跟你舅舅上班强多了。”
陈晶晶先受不了:“妈,那可损失了起码一半的钱!”
心好痛的。
钱雪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把这劲头用在学习上,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看吧看吧,来了来了,天底下的爹妈都是一个德行。
陈晶晶刚想偷偷翻白眼,她妈直接上了大杀器:“我看你是玩昏头咯,明儿好好给我上学去!别学校大门都忘了朝哪个方向开!”
陈晶晶这才回过神,夭寿哦,她的农忙假结束的。10月份的农忙假不比六月份抢收抢种那会儿,只有可怜的一个礼拜的假期。
倒霉的初中生只能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她姐:“姐,不卖卤干,我们少挣好多钱呢。”
王潇也憋闷啊。她穿书前日薪虽然达不到一爽的标准,但日收也是以万为单位的。现在她有点看不上三瓜两枣的生意了,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进入挣钱更高效的模式。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积攒起最大的原始资本,才能在90年代笑看风云。
嗯,1990年有什么挣钱快的门路呢?
倒卖国库券?
晚了,她晚穿书了两年,那是1988年的时代弄潮儿的世界。
投资股票?
抱歉,她金融投资运一直不咋样,穿书前还套了十几万的股票半死不活呢。她都想不明白五粮液比茅台差在哪儿,怎么股价能差这么多呢。
而且她对1990年的股市毫无研究,只依稀记得八九十年代的股市好像先涨了然后又暴跌了;但现在具体是涨过跌了还是涨之前,她真一无所知。
要不,找人打听打听?
她试着开口问人:“舅舅,股市现在怎么样啊?有没有人发财啊?”
“啥?”陈意冬满脸茫然,别看他是省城下放知青,他出生的时候已经没股市啥事了,他压根没听过这时髦玩意儿,他甚至连被强行摊派的国库券都没兑换,还在家里摆着呢。
王潇只好放弃。供销科科长算乡镇上见过世面的人了,舅舅还去过广交会跟外商都打过交道呢,他不知道,估计周镇也没啥人研究过股票。
还是得回城,城里消息多,而且省城图书馆应该保留了近几年的报纸,她可以翻看收集信息。据说八九十年代的股市风云牵动了亿万人民的心呢。多少暴富神话都是故事缔造的。
她打定主意,便开口宣布:“舅舅舅母,我明天回趟省城,我要查点资料。”
她现在是躲着那个姓阮的,不过她目的地是图书馆,工作日撞上人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阮瑞作为高中老师,平常应该不至于随便翘班。
结果陈意冬和钱雪梅两口子瞬间吓得脸色惨白,直接拒绝三连:“不行不行,你爸妈说了,他们不发话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王潇无语,她多大人了,这一个个的,还把她当小孩子圈着呢。
哎哟,头疼,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最重要的是,她突然间意识到,穿书意味着这是个被设定的世界。天知道作者是架空还是好好做了案头工作,万一到时候人家为了方便给主角安排金手指,随便画出股市走势图呢?
算了,她是穿书又不是重生,还是别轻易占自以为是的金手指的便宜吧。有些便宜占了搞不好要拿命去还。
王潇决定继续老老实实赚卖小吃的辛苦钱。
等到陈晶晶早上闹钟响,哪怕外面天还蒙蒙亮呢,她便二话不说直接爬起床刷牙洗脸蹬着自行车去镇上买卤菜原料。她昨天跟人说好了特地叫人多进的鸡爪,去晚了人家可未必全留给她。
结果等她大包小裹回到家,家里都乱套了。
因为她出门的时候,陈晶晶去上厕所了,钱雪梅在灶火间烧早饭,陈意冬则上自留地担水浇菜去了,谁也没看到她离开。
两位家长结合她昨晚表示想回城,便下意识认为王潇是又偷偷跑回去找那男的了。哪怕陈晶晶坚持强调她姐没那么傻,大人也听不进去。
现在,看着满载而归的王潇,陈晶晶用力朝爸妈鼻孔喷气:“哼!看到了吧,我姐一心只想挣钱,才不会犯蠢呢。她衣服箱子都在呢,怎么可能跑?”
陈意冬和钱雪梅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箱子算什么啊,她身上有钱哪儿不能跑。现在虽然还用粮票,但又不是不能掏高价买议价粮吃。
王潇多精明的人,不用听前言后语,单表妹这一句已经心里有数,赶紧跟家长保证:“我就是怕去晚了买不到。哎,晶晶,帮我把铝锅拿进去。”
她得扶着车龙头,不然车篓稳不住,锅要倒的。
陈意冬尴尬,摸着鼻子哼哼哈哈:“买菜啊,你讲一声,舅舅去买好了。怎么还买这么多豆腐?人家卖卤干的已经又做生意唻。”
王潇停好自行车,笑眯眯的:“没关系,我看了,他从焦作乡过来,挑担子最多只走我们钱家村、黄泥塘和陈庄三个村就差不多了。像杨柳村、前进村那边,他担子过不去就卖完了。我不跟他抢,我中午卖,往杨柳村那边去,有人买干子的。”
其实她特别奇怪一件事,周镇人明显喜欢吃卤干,这货有市场需求,而目前的供应又显然跟不上。怎么就没人也做这行,来填补市场缺口呢。
但细想想也正常。
毕竟周镇乡镇企业发达,差不多的中青年都在厂里上班,比如她舅舅舅母,两口子加一起一个月也有六十多块的进账。加上田里种稻子、小麦、油菜,自留地里长蔬菜,家里养了鸡鸭生蛋还喂了猪,一年下来吃喝要额外掏的钱极为有数。
现在乡下又不流行择校,看病直接去村卫生所和镇上的卫生院,农村人要改善住房条件自己盖房子就行。总之,没什么生活压力,自然也没必要挖空心思多挣钱。
不像她,一分钟不挣钱她都会本能地焦虑。
钱雪梅不得不提醒外甥女儿:“卖不完你也别急,晚上我推过去卖。中午上班的基本在厂里吃,村上没什么人买卤菜的。”
王潇笑着点头:“行哎,我能卖多少是多少。舅母,你们赶紧吃饭去上班吧。”
然而陈意冬哪里敢放外甥女儿一个人在家。他好歹是当爹养女儿的人,晓得有的小孩越是表面表现的乖巧,憋着劲儿的时候啥都干的出来。
他积极表态:“炸豆腐干啊,舅舅来。这又不是煤气灶,你一个人烧不来的。”
这倒是句大实话,农村土灶烧饭是技术活,需要同时兼顾打草把子、烧火、上灶三件事,不是干惯了,绝对会手忙脚乱。
王潇只疑惑了一句:“舅舅,你不要上班吗?”
“啊,没事,供销科又不是生产车间。”陈意冬假装潇洒,“晚点去没关系。”
他吃完早饭刷锅洗碗,然后点火烧灶,一口气炸了一篮子的油豆干。
眼看着时针都走过九点钟了,王潇不得不开口催促:“舅舅,你再不去上班就不是迟到而是旷工了。”
陈意冬也为难啊,可他不敢放外甥女儿一个人在家,于是灵机一动:“那潇潇啊,你跟舅舅一块去厂里好不好?刚好厂里有些生产问题技术员解决不了,你这个大学生帮忙看看唻。”
王潇差点没当场摔倒。
开……开什么玩笑。她最近一次翻开化学书是七年前,高中分科以后她都没碰过化学了。让她去化工厂做技术指导?
呵呵,穿书虽然很悲催,但她并不打算毁灭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