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缭绕,太阳将出未出之事,四下愈发黑暗。
江府寅时刚过,一批值班的人刚好换班。
守卫在门房处吃了早饭,就开始巡逻,外院洒扫的也早早开始卖力干活,内院厨房也早早的忙起来了。
再过一两个时辰,主院的人也陆陆续续起来了。
龄草领着丫鬟巡查完内外院的各院各管事的差事,回来看木丹竟还没伺候林月儿起床梳洗,蹬了木丹一眼。
木丹心虚地笑了笑,龄草临出去前叮嘱过她,今日夫人要见管事查问铺子的事,让她一定早早地伺候夫人起床。
可是夫人要睡懒觉,谁又能叫的醒,她都在床前催了三回了,不管用。
紫金蜀绣帐下,林月儿如月般的面庞若隐若现,许是被子太热,蹬出来一只小巧莹白的小脚丫,大拇指点点微红,圆润可爱。
龄草急匆匆进来,命丫头把窗户打开,冷风嗖的一下穿进来,林月儿缩回脚丫,并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夫人?夫人!”龄草轻拉被子,“夫人,该起了,管事们来半天了,您昨天说了要见见他们的,该起了,夫人。”
林月儿听见声音,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脑子还不算清醒。
小丫头递过来温水侵湿的帕子,龄草把林月儿从被子里刨出来,轻轻的擦拭她的脸颊。
三四遍后,林月儿逐渐清醒了,被龄草扶起来冷风吹得她一激灵,小丫头赶紧给她披上狐狸毛的斗篷。
迷迷瞪瞪刷牙洗脸后,林月儿被一堆人为何梳头上妆。
一排的钗换首饰,另外一边是一衣裳裙子。
还有一些在库房和房间的箱笼里,太多了摆不开。
林月儿不禁感叹,奢靡呀!奢靡!
这才多少日子,林月儿你就已经事事都习惯有人伺候了,摸了摸还酸疼的脚肚子,甚至连身体都渐渐变弱了,才走了多少步,就起不来浑身酸疼了。
心里默默定下锻炼身体的计划,任由他们给自己打扮。
小满手上功夫了得,今天给他梳了一个凌云髻,在家没有那么隆重,但待会儿要见人,还是给插上了一个素玉簪,嫩黄的珠花四五朵,两支步摇斜斜地插两边的发髻上,发包中间簪了一朵蔷薇花。
珠翠不多,搭配得当,更显出林月儿丽质天成,秀色空绝。
客院偏房,几个管事坐在一起喝了几盏茶,主家还没有出来,门外门里也没有下人婆子可以让他们刺探一二。
一个脸黑高鼻梁的男子先开了口:“周管事,您是夫人身边出来的,您就没提前知道点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周管事脸上皱纹很深,一身长衫像是新做的,看着不大合身,听见有人问话,憨厚道:“许管事说笑了,夫人的意思,我哪里能打听到。”
许管事一脸不信,还要再说。
另一个胖乎乎脸圆的男子打圆场:“许哥,你别为难周管事了,他向来兢兢业业眼里只有自己手里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一说,许管事也不好再问,反而对胖脸男子发难道:“哟,我真是昏头了,刘管事这么有本事,想必早就知道夫人得意思,准备得妥当了吧!”
圆脸的刘管事和气的笑一笑:“许哥多心了,我若是知道能不跟你说,能不跟诸位说?这许多年夫人都没有召见我们,估计也是见见问两句罢了,许哥不用担心。”
许管事冷哼:“你当然不担心,我的布料铺子亏本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的香料铺子又不亏本,说不得以后咱们几个就不用见面了。”
刘管事笑着宽慰几句,自始自终角落的张屠夫和陆掌柜都没说话。
须臾,龄草打头,领着林月儿到后面的屏风后面,纱帘层层叠叠,一众管事低头不敢多看,低声问安。
龄草声音传出:“管事们辛苦,这些年全劳各位扶持,尽心竭力为夫人当差办事,夫人心中自有决断,今日特意请各位管事来府上,慰劳靠赏,以表心意。”
众管事齐声道:“感念夫人挂怀,吾等自当竭力为夫人办差。”
客套几句,林月儿便说明了此番目的:“陆嬷嬷年事已高,年前便准了归家颐养天年,往后各铺子的出息和亏损皆报给龄草即可。”
表面上,众管事齐齐应是,私底下心思便赶紧浮动起来。
龄草一个贴身女使很少有来管外院铺子田庄事的,都是嬷嬷代管,但是年前陆嬷嬷大病一场,原主心疼嬷嬷,念及多年的陪伴与衷心,准了归家颐养,铺子的事情便皆归陆嬷嬷的儿子陆管事统管。
但这几个月林月儿在府内搞得改革淘汰制,陆嬷嬷的儿子陆管事就是被淘汰的其中之一,已经被调到庄子上做二管事了,这事儿也是前几天的事,几个铺子掌柜还不知道。
春节后正是铺子重启得时候,铺子管事也忙,甚至不知道府内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管事吃过席面,交了这季度账本就各自归家去了。
许管事见夫人没有提亏空的事,想着铺子里今天说了会到的新布料,与众人告辞赶紧往铺子赶去。
周管事和张屠夫也告辞离去。
只有刘管事拉着陆掌柜客套着吃个茶再走。
这陆掌柜是林月儿名下那个酒楼的掌柜,是几个铺子最挣钱的那个饭馆,
但刘管事早就打听到,这陆掌柜实则跟陆嬷嬷有点亲戚关系,所以才被分到这最肥的差事上。
刘管事也花了些心思在和陆掌柜的关系里,处的还算不错,这不,他提出做东,去吃个茶,陆掌柜也没有推辞。
两人饮茶闲谈间,刘管事就知道了府上今日的变化和陆管事被撸掉的始末。
“哟,这龄草姑娘这么铁面无私呢,陆嬷嬷可是夫人的奶嬷嬷,他的儿子也敢撸?夫人同意?陆家也不说什么?”刘管事吃惊的问道。
陆掌柜一脸这里头的事儿你不懂的样子说道:“夫人?夫人自从病了一场脾气秉性全变了,陆家人上门找了她几次,你猜怎么着!”
刘管事:“怎么着?”
“人愣是避而不见!”陆掌柜手指点着桌子,嘴一撇眼睛一闭,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刘管事:“那看来这龄草姑娘说话比陆嬷嬷都管用?看着挺和善的小姑娘,不能对我们这些能当她爹岁数的人下脸面吧。”
陆掌柜摊手,“那可不一定,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外院内院全是她一人管,管的是服服帖帖的,能没点本事?”
刘管事圆滚滚的脸上一脸的纠结担心。
陆掌柜斜觑他一眼宽慰道:“你做什么担心,你那铺子虽然盈利不多,但也不亏呀,该担心的是许管事,用不了仨月,许管事没准就像陆管事一样被淘汰了。”
刘管事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聊完各奔东西,江府里,林月儿跟龄草在分析今日众人。
林月儿翻了翻账本,账本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亏空的布料铺子账面上也只能看出来时客流少,没什么生意,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想来也是,这账本肯定是连夜改了又改的,都是侵淫生意场上十几年的老人了,这点账都做不出来,那都不用她烦了。
账本放在一边。
林月儿非常确定这其中的几个铺子有人在弄虚作假,龄草专门着人去踩过点了,几个铺子位置最好的是河边的酒楼饭馆,最次的是柴火铺,剩下的布料、香料、肉铺虽然不是旺街旺道,但也都是当道口,特别是香料铺子,是一个十字路口附近,初一十五的集市的必经之路,这里的客流量比不上河道街边的酒楼饭馆,至少也不是账面上的客流量呀。
所以一定有人做假账。
表面上外来的香料铺子刘掌柜最容易被怀疑,林月儿起初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龄草的意见跟她有些出入,她比较怀疑河边酒楼的陆掌柜,因为这位陆掌柜是陆嬷嬷的表弟的儿子,和陆管事一家的关系有些隐晦,龄草也是废了些劲才查到的。
陆管事当初被淘汰,除了差事办不好外,就是有人举报他中饱私囊,龄草亲手处理的,直觉一个老鼠屎身边的亲戚未必是什么好人。
林月儿想了想把陆管事的牌子也分了出来。
木丹性格率真,想的也最简单,她就觉得应该是亏损最多的许管事,哪有布料铺子亏成这样的,还是做了十几年布料生意的人,谁信呀。
林月儿又把许管事的牌子挑了出来。
看着就剩下的两个牌子,一个肉铺张屠夫,一个柴火铺周管事。
林月儿叹口气,要不是古代铺子掌柜难找,她才不费这功夫捉鬼呢。
古代的铺子掌柜要么是府上的家奴,都是世代签了卖身契的,轻易买不到。
要么是自己家里就是开铺子的有经验,有门路,家道中落或者是铺子经营不善才出来找活干,也都是有朋友专门介绍的,很少有出来找的。
还有的就是像刘掌柜这样的铺子换主不换掌柜,跟着铺子走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古代对于一门手艺技艺的看中,掌柜主要实际经营铺子的第一人,对于客源的维护、货物渠道的门路、行业的规矩、生意场上的蝇营狗苟得知道一二才行。
不然这铺子还真得支愣不起来。
俗话说掌柜一换铺子完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月儿脑子里全是主意又如何,实际执行的人没经历过事儿,干不下来,又不能她到铺子里亲自叫卖吧。
所以她现在只能多费点功夫捉鬼了。
“龄草你去物色几个小子,过几天送到几个铺子当学徒,切记,要沉得住气话不多的,叮嘱多看多说多记,把每个铺子每日多少客人,多少客人成交,掌柜招呼客人的话语,铺子里货物的挤压、保存情况全部都记下来,回来与你禀报。”
龄草迟疑道:“怎么明显,几个铺子管事不会发现么?”
林月儿轻笑:“要的就是他发现,要的就是他知道这人就是我派来的,你另外再安排几个人去这几个铺子附近轮流蹲点,就蹲这几个管事每日做什么,见了什么人。”
龄草点头下去安排了。
木丹继续给林月儿剥瓜子,剥够一百颗,被林月儿一举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快回来啦~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