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宝将刀鞘背到身后,慢慢抽出长刀,防止月光照射产生的反光让前面的敌人发现,随即左右两个大同军士兵也按照训练要求这么做了,退到张大宝身后护住左右两边,向小庄子的墙体靠近过去。
月光下,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来到院墙下后先附耳倾听片刻,然后搭着人梯送张大宝和一个士兵上了墙头,只留下一人在墙外警惕戒备。
沉闷的一下落地声,张大宝先跳下来,然后单膝跪地让后面的士兵踩着他下来,减少因为制造出声响被敌人发现的可能。
这个时间点了,就算有人藏身在此地,也不可能从烛火灯光判断出这里有没有住人,大同军当时离开这处小庄子只是将粮食和财货带走了,笨重的东西都封存起来,只要有粮食谁都能偷偷占据这里藏身,稍微注意些就不会被人发现。
张大宝和这个士兵从一间间屋子侦查情况,检查活人生活或者活动过的痕迹,门上都落了锁,从头到尾也没有发现哪一把锁被开了,很显然,这地方自打大同军离开后,还没有谁来过。
张大宝稍微松了口气,对属下说道:“走吧,咱们回去,看样子这里没住人。”
“大宝哥,等会儿!”
这个士兵忽然叫住张大宝,指了指门上的锁,又指向这间厢房大门的两片门板,压低声音说道:“这锁没开,门是坏的——”
嘭——
话音未落,两人眼前的门板忽然被人从里头往外撞开,一团黑影从两人中间直接窜出去三米多远。
“站住!”
张大宝一下没注意,反应过来后爆喝一声,拔腿就追,对方可不听他的,张大宝这么一喊,反而逃得更快了,这厢房所处的位置有围墙夹成的过道与主房相连接,但是有几个弯,张大宝追了一个弯,就不见了对方的踪影,被甩开了。
对方速度这么快,显然早有准备,对这里非常熟悉。
但主房的方向四面都是高墙围挡,不借助工具是不可能跑出去的,如果真的那么熟悉地形,就该从后门逃,那里更多杂间,容易藏身。
“不好,快回去!”
张大宝立马对跟来的属下喊道,两人立马原路返回,刚巧和屋里跑出来的一老一少撞上,对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带着一个少女,见到张大宝两人后,立马转身要跑回屋里。
张大宝见对方并无太大威胁,提高声音喊道:“别跑,再跑我们就要动刀子了!我们是大同军,不杀无辜之人,来这里是捉拿清剿土匪,你们要是继续逃跑,就当做土匪收拾!”
说着,张大宝将大刀一把插在青石地砖的缝隙中,金属和石头的摩擦声,十分刺耳,但效果出奇的好。
老翁和少女听到后,立马止住脚步,少女躲在老翁身后,害怕地看着张大宝二人。
老翁求饶道:“两位好汉,我们不是土匪,也不是强盗,这处庄子无人居住,我们就是借住几天,什么东西都没拿走,除了这间屋子什么都没碰,要赔要还,老汉什么都答应,只求放我们一马的。”
张大宝问道:“刚才跑了的那个,是你什么人?”
老翁道:“是小儿,他年幼无知,莽撞不懂事,冲撞了好汉,请好汉恕罪。”
“那你们是什么人?这曲坳县现在是我们丐帮的,所有乡镇集市和村子都应该知道大同军,想要耕种土地、做工做活、走商贩卖都要经过丐帮同意,你们三个住在这儿?靠什么为生?说,还有谁和你们是一伙的!”
老翁和少女低下头,不肯回答。
“去,看看那屋子里还有没有别人,”张大宝也不强求,而是先让属下进屋检查,他逼着老翁和少女走到屋檐下站着,然后检查门锁的情况。..
细看之下,才发现确实没坏掉,对方直接把门锁改装在了一片门板上,而另外一片门板是空的,也就是说门锁根本就是摆设了,他们之前只检查门锁情况,很有可能漏掉了屋里的情况。
要不是检查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更上心一些,可能什么都发现不了,让这几个人在眼皮子底下躲过去。
有这样的心计,张大宝更加不觉得对方是什么普通人,要真是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卸掉门锁后为啥还要做伪装,直接住下不就行了,伪装就是怕被发现,很有问题。
“大宝哥,里头没人了,只发现了这个,”士兵将一盏点着的烛灯拿了出来,这玩意一般人根本用不起,具有很重要的价值,穷人晚上就算有照明需求也是油灯,这不可能是当初遗留下来的,所以只能是这老翁几人带过来的东西。
士兵继续道:“桌子上有三个茶碗,看来这屋里就住了三个人,咱们要立马回去报信叫人来吗?”
张大宝点头道:“我在这守着,你赶紧回村子叫人来·······对了,让队长他们小心些,咱们还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身份,别打草惊蛇。”
士兵走后,张大宝让老翁和少女进屋子,然后将烛灯放在桌子上,守在门口,等待支援。
夜深人静,屋外静悄悄一片,张大宝想了想,还是返回屋内,准备审问这一老一少。
老翁和少女坐在床边,正小声说着什么,张大宝进来后,两人立马闭上嘴,然后移开视线。
张大宝上下打量两人,穿着朴素,但衣服都是比较干净和完整的,没有补丁,样式简单但是布料却比一般老百姓穿得好多了,不是村野农妇自己织出来的一般布料,至少张大宝的嫂子就织不出这么好的布,也缝不出这么贴身考究的衣服。
张大宝:“你们别想着逃,大同军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待会儿带你们到村里验明身份就放了你们。你们原本是哪里人?白家庄的?还是隔壁哪个庄子上的?”
老翁摇头,“老汉不是白家庄的,也不是隔壁庄子的,就是路过此地,带儿女去寻亲,见这里屋子干净就住下了。”
张大宝:“胡说!寻什么亲,来这偏僻村子,这里道路不通,探亲寻友不走大路官道,走这地方来?除非你们的亲戚就住在附近,要不然怎么会来这里?你可知这庄子是谁的,除了大同军外,少有人知道此地,连条路都没有,你怎么可能误打误撞进来?”
老翁脸色变得难看,但还是咬牙不交代。
张大宝也失去了和这老头沟通的耐心,对方不老实,那就一定有问题,他握紧刀柄,在屋内来回走动,一边警惕逃走的那人,一边排解心里的急切。
就在屋外的夜色中,一个瘦小的黑影趴在围墙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厢房里的情况,门没关,但他只能看到张大宝在屋内徘徊,并不清楚老翁和少女的情况。
这时,张大宝似乎感应到什么,倏地停顿下来,朝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亮处看暗处,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吓得黑影缩了脖子,低头伏低身体。
等了半个时辰,瘦小黑影见张大宝丝毫不露破绽,心里愈发焦急,他知道已经有人去带人过来,如果在此前不能把主人和小娘子救出来,那待会儿人一多,仅凭他一人,更别想有机会了。
一念及此,黑影下了围墙,找来几块小石子,然后回到围墙,将小石子投掷出去,打在门窗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张大宝听到动静,立马提着刀出来查看,黑影见计策生效,再次投出小石子,这次为了将人引向更远处,小石子落在了屋前。
张大宝继续走出来,前后左右快速扫视,黑影不敢再露头,只能抬起手往一个大致方向丢了块小石子。
张大宝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伎俩直接被他识破,直接回到屋内。
黑影又试了几回,张大宝不为所动,顶多一个半时辰,同小队的兄弟们就能来支援了,届时对方只要还在这庄子里,就一定逃不掉。
屋内的老翁看到张大宝去而复返,心里也明白想要靠人来救是不大可能的,于是让少女起身,弯腰去掀床铺。
“别动!做什么!?”张大宝喝道。
“好汉,好汉别动刀,老汉有些东西要给你,请你放下刀子,别吓着小女了,”老翁连忙举起双手,证明自己没有恶意。
张大宝不为所动,依旧举起长刀,盯着老翁的一举一动,亲眼看着他掀开床铺,打开底下的木板,解开一个绑在上头的锦囊钱袋。
老翁打开钱袋,露出其中的碎银子,张大宝一样扫过去,发现起码有个二十多两,对普通庄户村民来讲,是一笔巨款了。
“好汉,这是孝敬给你的,还请好汉通融一下,放过老汉和小女,”老翁陪着笑脸,一边将钱袋子送到张大宝面前,一边尽力说服张大宝,“我们一家的确是来走亲访友的,不是什么土匪强盗,哪有带着女子的土匪,这些钱就请好汉吃些酒,不麻烦好汉别的,放我们走就行,我们不会对外说的。”
张大宝看着那一袋子银钱,有没有动心,老翁不知道,张大宝自己也不知道,他想不去看那些碎银子,可眼睛却瞥了好几眼,心里也想到了他一直猜测的小队里可能的那个军纪员。
自打有了军纪员后,所有人都会猜那个人是谁,毕竟有这么个会打小报告的人在身边,谁也会提防一手,不敢再随意吐露心意或者做些出格的事情。
现在,只有张大宝一个人,就算张大宝杀了这一老一少,把钱藏在身上,军纪员也不可能得知,完全能把这笔钱昧下来。
正在张大宝想来想去的时候,老翁已经距离他很近了,他猛然惊醒,用刀尖指着老翁吼道:“老实坐着,别耍花招!”
老翁被吓得手一抖,锦囊钱袋落在地上,碎银子撒了一地,也不敢去捡,只好抱着女儿坐回床边。
张大宝瞥了眼地上闪着黯淡银光的碎银,也没弯这个腰,走远了一下,来到门旁守着。
门外的黑影已经将屋内的事情听了个大概,对张大宝是又敬又怕,他没想到这支大同军的士兵竟然连贿赂银子都不要,而且还如此聪明,刀不离手更显得威慑力十足。
黑影为了救人,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只好从墙头跳下,然后来到屋前现身,主动暴露以引诱张大宝。
张大宝这下总算看清了黑影的样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目憨厚,体格粗笨,长得和老翁完全就不像是一家人,就像是一头小牛犊。
张大宝站在门槛后不动,和少年对视。
少年转身就跑,张大宝就这么看着,然后继续靠着门柱警戒。
张大宝知道,只要他去追,那屋里的一老一少就会逃掉,既然这少年这么想要救人,那他更不可能为了这个少年而放弃老翁和少女。
几分钟后,少年去而复返,将手里的小石子扔向张大宝,嘴里骂道:“臭丘八!你爷爷在这儿,有本事就来抓我!”
张大宝回骂道:“小兔崽子,你爹和你姐妹在我手里,你有本事别走,待会儿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王八犊子!”
张大宝可不懂什么文明礼貌,也没有张清风那种读书人特有的端庄姿态,被人骂了立马还嘴,反正不能吃一个孩子的亏。
少年骂了半天,都没起作用,反倒自己口干舌燥,只能停下来休息,用一双愤恨的眼睛盯着张大宝,似乎打算用这种办法杀死张大宝。
张大宝也觉得有些累,他一边要盯着屋里的老翁和少女,一边还要防止少年偷偷救人,注意力高度集中,身体很快就产生疲劳感。
不能这样下去了······
突然,张大宝冲出屋子,朝着屋前的少年扑来。
少年反应很快,但还是没有张大宝长期训练下来的身体素质强,刚逃出几步,就被张大宝一把揪住头发,给扯倒在地,然后背剪双手,跪在地上疼得哎呦叫唤。
“小兔崽子,你再骂个试试,老子还抓不住你了!?”
张大宝将少年带回屋内,丢向一脸害怕的老翁和少女,三人重新团聚,只能面面相觑,彻底失去希望。
一直到了后半夜,百家村的三十人小队才赶来支援,山路崎岖,时不时乌云遮月,对此地不算特别熟悉的大同军小队能这么快赶到,实属不易。
张大宝的队长立刻就地审问这一家三口,大同军里可没说不允许刑讯逼供,对待这种不明身份的人,更是什么手段都能用上,军纪员就算向上汇报,这种情况也是对的。
很快,老翁就交代了身份,他是白有德的一个“朋友”,过来访友时发现白有德被大同军剿灭了,海东州全境又被丐帮拿下,害怕路上被抓到,于是来到这里躲藏。
当然,这不过是第一套说辞,当少年和少女被分开审问,暴露出一些和老翁对不上的信息后,老翁这才交代了他的真实身份:
海东州第一大绿林势力,现有海匪头子王洪的一个心腹管家,名叫乌秀丰。
少年是乌秀丰的干儿子,少女是王洪的私生女。
而乌秀丰藏身在这小庄子,纯属一个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