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城外的十架攻城车,在民夫的推动下,缓缓朝着一个地方集中,在民夫周围,集中了三个步兵中队方阵,随行保护民夫运输攻城车,避免再次出现被敌人偷袭破坏的现象。
郭全站在城墙上看着,眉关紧锁,他有些搞不懂这帮流民究竟从哪里来的,不但修建攻城器械,还有明确组织分工,甚至据传还发现了一支拥有不俗战斗力的马军,导致他手下的骑哨完全不能靠近侦查,也就根本没机会潜入敌营搞破坏。
这是以往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普通土匪一旦人数过百,就会出现各种漏洞,超过一千人,更是连一个集体指挥都不存在,各自为首,就像是一群住在同一个旅店的旅客,而非是同心协力的朋友。
以郭全手下的八百骑兵,对付这种普通土匪,那就和摧枯拉朽一般,秋风扫落叶似的,不用任何战术或者章法,只要发动一次冲锋,就能把对方吓跑,然后便是追击收割人头,带回去报功领赏。
当然,近几年海东州地界上已经很少有这么蠢的土匪了,那伙盘踞在海边的私盐贩子都是刀口舔血出来的恶霸,郭全在私盐贩子手上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加上官府克扣粮饷,除非逼不得已,他不会去招惹那些人。
所以当听到有一伙外地来的流民要攻城,卢璇明发出召集令的时候,郭全才会立马带着结拜兄弟们赶来帮助守城,好趁机捞一笔银子,维持手底下的这些骑兵粮饷不断绝,继续保持战斗力。
养一匹战马的粮食,能养活三个人,所以郭全手下八百骑兵能当三千人用,消耗自然也得按照三千人来供给,可朝廷连士兵的口粮都很难发下来了,又怎么可能给郭全提供全额的粮饷。
郭全想要自谋出路,但是他不愿意硬碰硬,丐帮的与众不同,使得他骑虎难下,以现在这种状态,如果不拼全力,恐怕真有可能守不住海东城,而拼命的话势必要损害他的利益,手下有这么一支强大的骑兵才是他在卢璇明面前说话的底气。
如果不拼命,城池守不住,他也要倒大霉,官要丢了就算了,还得被朝廷抓回去问罪······
“不行,得让卢璇明亲自来坐镇指挥,出了毛病也是他担着,和我无关。”
郭全计上心头,立马走下城楼,点出一百骑兵,让城门守军打开城门,准备进行再一次偷袭。
守军没有怀疑,打开城门让郭全出城。
正在三层指挥室顶楼的丐帮士兵立马发现了敌军的动向,吹响号角,让整座大营的人知晓了有敌人正在接近。
“嗯?敌军这是不要命了?”
齐楚从二层指挥室走出,遥遥观望战场的动态。
一众执事长老也紧跟着来到看台上,观察动向。
此时,郭全带着一百骑兵直冲移动中的攻城车,马盖按照事先讨论好的计划,指挥三个步兵中队方阵向着敌军前进的方向围堵防御,民夫在保护下后撤,而大营里早已待命的大牛和二牛率领骑兵中队冲了出来,准备正面与敌军战斗。
敌军只有一百余人,从大营这看过去,那就和指甲盖大小差不多,而丐帮这边足足有数千人,就像是一只手掌压了上去,要将敌人这只不可量力的飞蛾给拍死。
马玉道:“可能是狗急跳墙吧,咱们攻城车已经造好,对方着急了,只能派敢死队来袭扰。官府的狗腿子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五千守军却只敢派出一百人,也不知道卢璇明脑子里在想什么,真以为咱们是一群只会要饭的普通流民吗?”
“别小看对方,这年头手底下有成建制骑兵力量的军队都不会太简单,”齐楚出声道:
“继续增派哨兵往外界侦查,尤其是咱们方圆十里地内的每一处角落,都给我查看清楚了,确保没有伏兵或者其他官府的援军。明日拂晓攻城,必须一鼓作气拿下,否则失了锐气,不但官府笑话,咱们自己也要损失更多兄弟。”
突然,有个执事长老惊呼道:
“快看,他们掉头了!”
只见敌军百骑在马盖指挥的三个步兵中队方阵合围前,放弃了对攻城车的破坏,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几乎是面对面贴着步兵方阵从后面的口子离去,双方的弓箭手互相发射箭矢,各有损伤。
“唉呀,让他们给跑了!”
“就差一点,要是能拿下他们,咱们的骑兵力量就能再壮大一些。”
“不着急,等明日拿下海州城,这些战马都是咱们的。”
“马队长说的是,有帮主和各位将军在,这帮胆小如鼠的敌军肯定不是咱们的对手。”
“······”
马玉等执事长老开始指点江山,虽说对于敌军狡猾的逃跑感到可惜,但是大家伙对于明日的胜利还是很有信心的,纷纷出言附和马玉的话。
齐楚瞥了有些洋洋得意的马玉一眼,回到指挥室内,看着坐在会议桌边缘,面色憔悴的年轻男人,有些好笑地问道:
“王爷,明日就要拿下海东城了,你梦寐以求的皇位,将从海东城为起点,让你一步步走上那个代表权力和富贵的龙椅,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难道当皇帝不好吗?”
南平王苦涩道:“你让小王明日前去劝降,那卢璇明只要不傻,就不可能答应,可我的名声就彻底没了,以后就算拿下这个天下,天下士子们也要唾弃我这个反贼······恩公,反正以后这天下都是你丐帮的,何必再让我来做这个挡箭牌。只要恩公能给我一个富家翁当当我就心满意足了,这皇位,恩公愿意给谁就给谁。”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做事讲究名正言顺,目前我还没收到北蛮打进关内的消息,也就是说朝廷还有力量来对付内部的敌人,一旦丐帮走到台前,势必吸引朝廷绝大部分的敌意。而南平王你这面大旗,将成为敲响朝廷的丧钟,让你成为头号反贼,也就证明朝廷真的没救了,那么丐帮多吸引一些朝廷的火力也不碍事。只要天下大乱,百姓揭竿而起,那么你就能成为无冕之王,不管那些造反的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总得听你的命令。”
齐楚:“丐帮并不想要真的将反贼都融入进来,但反贼们可以将反抗的力量壮大,加快整个国家的转变。所以,南平王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力量可不仅仅是一个富家翁,只要你好好配合,以后这个国家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就算只是个吉祥物。”
“什么是吉祥物?”
南平王下意识地问道,愣了一下,微微摇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猜到多半是和傀儡一样的词,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
郭全在城外来回拉扯了几个来回,直到大牛和二牛的骑兵中队杀到脸上,在损失了十余人后,郭全才放弃继续试探攻击,打道回府。
“贼子休走!”
大牛大吼一声,拍马要追。
“大哥别去,帮主可没让咱们追到城墙底下去!”
二牛连忙拉住大牛胯下战马的缰绳,免得大牛冲动之下冲过去,被城墙上蓄势待发的床弩给射死。
“奶奶的,就差一点就追上了,要不是帮主有命,今天我非得抓住那个拿着斧子的,给他大卸八块!”
“好了,大哥咱们赶紧回营修整吧,明日还要跟随帮主攻城呢。”
“那倒也是,明日再杀个痛快,今日就先放他一马!”
伴随着收兵的金锣敲击声,大牛和二牛率领骑兵中队返回大营,马盖组织民夫继续将攻城车推到预定的位置,除了十几个士兵被军医从步兵方阵中带回大营收治外,一切都和一个时辰前差不多,海东城内外还是那么平静安宁。
齐楚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围城,加上郭全带来的八百骑兵一直是一个不安定因素,所以放弃了三面攻城的计划,只打一面城墙,用强攻的方法拿下海东城。
这给了卢璇明极大的信心将城池给守住,在郭全带兵出击时,他立马从府衙赶到城楼接防,同时也带来了一批他从城内大户处要来的粮饷和物资。
城门楼上,卢璇明和一众海东州官吏,笑着迎接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郭全和他的几个结拜兄弟。
“郭将军真乃国家栋梁,勇猛无双,仅凭百余骑就能在敌阵中杀个七进七出,有将军在,海东城无恙!”卢璇明道。
“知州大人谬赞了,属下无能,没能破坏贼兵们的攻城车,明日守城之战怕是也不能参加了······刚才不幸中箭,右臂无法抬起,还请知州大人谅解,属下武艺不精,辜负了大人的期待。”
郭全左手摁住绑着白布的右臂,开口说道。
卢璇明低头一看,发现一股浓稠的鲜血从郭全右臂的手腕处往下滴落,没一会儿,整只右胳膊都染成了红色。
他看了几眼,立马觉得头晕目眩,连忙闭上眼睛调整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无妨!无妨,郭将军为国立功而受伤,且去歇息,这里有卢某亲自坐镇,贼兵打不进来!”
“属下告退。”
郭全二话没说,干脆地带着部下离开了城门楼,从始至终都没看卢璇明身后的几口明显就是装着财宝的大箱子,干脆利落地离开。
等他回到驻地后,立马对亲兵问道:“我那几个兄弟们来了吗?”
亲兵摇头道:“已托人送来几味大补草药,几位将军还在卢知州身边侍奉,并未跟来。”
郭全冷笑道:“贪财忘义之辈,等明日攻城时,自然有他们苦头吃。那帮贼兵岂是那么好惹的,今日方知,贼兵胯下战马皆为军马,铠甲兵器也是制式所发,亲眼所见犹不敢信,这哪里是什么贼兵,比朝廷禁军的装备都要齐备完全,若非有十足信心,怎么敢以不到万人就攻打海东城?”
一个亲兵从外走进,将一盆净水端来。
解开已经散发着腥臭味的白布,郭全将沾染血渍的右臂放在水盆里清洗干净,然后叹了声气,转身对亲兵道:
“那两个死去的弟兄,尸首收敛好送回军寨安葬,每个人家里再发十两银子抚恤,不能让剩下的弟兄们寒心。”
亲兵:“主人善心如此,弟兄们怎么不效死力!”
郭全摆摆手,打发亲兵离去,没等亲兵走到门口,又将亲兵喊住:“站住!再加二十两银子吧,听说城里的粮食都涨到的五两银子一石了,六石粮食也不过一人一季的口粮······就这样吧。”
亲兵提醒道:“主人,往常惯例都是十两。”
郭全犹豫一下,说道:“······那还是按惯例来吧。”
第二天清晨,丐帮大营里的前卫两军犹如潮水般涌出大营,在海东城城外五百米处集结准备进攻,前卫军步兵大队一队负责操控攻城车,步兵大队二队使用云梯进攻,后卫军掩护防御大营免遭突然袭击,警卫中队跟随齐楚左右,随机应变。
大牛和二牛的骑兵中队,则在海东城另外三处城门外游荡侦查,防止敌军的骑兵在丐帮攻城时,从侧后方忽然偷袭杀出,同时也是为了方便追击逃跑的敌军。
“王爷,该你上场表演了。记住,拿出你王爷的气势来,别让卢璇明小瞧了,反正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就算是吉祥物,也是万人敬仰的吉祥物,懂吗?”齐楚对身边骑在战马上的南平王道。
南平王点点头。
齐楚夹紧马腹,胯下战马脱离战阵,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
马玉等十个警卫兵立马骑着战马跟上,南平王夹在中间,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跟上。
城门楼上,卢璇明眯起眼睛盯着慢慢靠近的齐楚等人,当看清身着华服的男人是南平王后,还以为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确认那张脸和当初朝堂上那个玩世不恭男人长相一模一样后,差点叫出声来。
可一想到朝廷并未下旨把南平王送到海东州来,眼下这种场景,卢璇明立马克制住了和南平王相认的打算,并且让人放箭。
城墙上的一架床弩即刻松开弓弦,足足有小孩手臂粗的长箭从上而下抛射而出,一百米的距离瞬息而至,带着破风声,插入地下一寸有余,沙石飞溅,吓得齐楚等人的战马人立而起。
南平王抬头看向城墙上乌泱泱的守军人头,寻找卢璇明身影的同时,心里开始骂娘,他不信卢璇明不认识他,只要在京城待过的官员,没哪个不知道他的名号。
何况是卢璇明这样的京官。
直接射箭,显然是根本没有谈判的打算了,或者说就是看到他之后,卢璇明已经猜出他的目的,打算直接开战。
齐楚控制战马平静下来后,冷冷地看向城墙上的卢璇明,刚才要不是他外放罡气控制长箭减轻了力量同时偏移了方向,恐怕这一行人立马就要报销好几个。
既然对方连使者都要杀,那也就没有什么劝降的必要了。
“马玉,把弓箭和信件给我!”
一柄足足有三十斤重,特别为齐楚定制的长弓被送到齐楚手里,箭矢更是足足有半斤重,马玉光是拿起就十分费劲,递给齐楚时更是靠齐楚直接接过去才能完成递交的动作。
齐楚单手拿弓,随手拉开弓弦,将捆绑着信件的箭矢抛射而出。
嗡嗡嗡——
弓弦震颤,箭矢飞跃百米,如流星般坠入海东城内,不见了踪影。
这一箭的距离,起码超过了两百米。
城墙上的守军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人,竟然能将箭矢射出两百米有余,这已经不是神射手了,而是天神下凡,才能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本领。
哆!
哆!
哆!
没等城墙上的人反应过来,又是十余只箭矢飞来,这次准头大大提升,直接就从脑袋上抛射下来,插在墙砖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响动。
有个倒霉鬼正巧接住了齐楚射来的箭矢,被箭头贯穿了脑袋,当场一命呜呼,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放箭!”
“放箭还击!”
卢璇明惊恐大叫,带着一众府衙的官吏抱头鼠窜,将守城将士扔在城头,自己先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