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对谁错还没搞清楚,怎么就打板子了,昏官······”
刘多鱼腹诽一句,倒是没阻拦。
他还记得齐楚的命令,只要徐知县安安稳稳当他的知县,不插手丐帮内部的事务,他们也不许干涉徐知县的活动,大家是合作关系,谁也不是谁的老爷。
兔子逼急了还跳墙呢,何况徐知县这样的老狐狸。
当然,要是徐知县胆敢搞小动作,李麻子等人也可以直接动手杀官,然后带人躲到城外乡下去,有双塔山基地在,朝廷没有个上万精兵,不可能攻打下来。
要是朝廷真能随时调动这么多兵马来剿匪,王老五也不可能活跃这么久,所以说,就算齐楚来到这个世界后什么事情都不做,这个古代王朝也迟早要完蛋······
挨了板子,李三郎和田三娘被带回大堂继续受审。
因为动手的都是丐帮的帮众,下手很重,李三郎勉强能起身回话,田三娘则趴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了。
就算是这样,田三娘嘴里还是叫着冤屈,要徐知县做主。
李夫人是站在李三郎这边的,带着贴身婆子小春不停谩骂田三娘狐狸精、害人虫之类的话,李大郎夹在中间唯唯诺诺,而这时田三娘的母亲居然被带进了县衙,大声喊冤,说女儿田三娘天性善良,不可能做出那种毒死人的事情,一定是李三郎下的毒药·····
几个人互相争吵,徐知县一会儿觉得田三娘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又改变主意,认为李三郎不至于弑父,下一秒突然又觉得田三娘娇滴滴的不可能干出那么毒辣的恶事······
搞了半天,徐知县烦躁不堪,李老爷是谁毒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一个个聒噪乱耳,扰人清净,穷苦之地,果然都是些粗鲁刁民,
干脆叫来仵作公人,开棺验尸!
断案他不太行,但是基本流程还是清楚的,你们都不打算说老实话是吧,那就让尸体来说话,把问题交给底下的人。
这仵作公人都是老油田了,不管能不能从尸体上看出问题,都能给徐知县一个满意简单的“答案”,只要说得过去,徐知县肯定了,谁也不能更改。
到了这个局面,李夫人和李三郎也不阻拦验尸了,因为也拦不住的,徐知县可不想继续听他们啰嗦。
因为李老爷的坟墓在李家寨,距离县城较远,徐知县觉得麻烦便让仵作等人过去,他就不去了,只等调查结果然后宣判。
刘多鱼第一次见识这种事情,心里琢磨着究竟谁害死了李老爷,于是跟着一起到了李家寨开棺验尸。
结果,仵作也没从尸体上找出中毒而亡的证据,又去到田三娘的屋子里搜查,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反而到了李三郎的屋子时却搜出了一包砒霜。
李三郎根本辩解不了这东西的来历,加上仵作等人有意早点结束这个案子,有意让李三郎认罪,合伙改口认为李老爷是被毒死的,当场把李三郎抓住带回县衙。
李家寨。
李大郎面带笑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不动声色地塞进仵作的手里,“麻烦几位了,还请几位多在知县面前说清我这不肖弟弟的罪状,早日宣判,以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仵作假意推脱了一下,李大郎趁机顺势塞入仵作的衣袖内袋,仵作颠了颠小布袋,觉得满意,便收入囊中,满口答应道:“这点小事,有大郎君的这句话,自然好办。”
李大郎不但给仵作送了钱,还给几个负责关押人犯的丐帮帮众送钱,这等好事,丐帮帮众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拿着钱找到刘多鱼,想要“孝敬”一下这个年轻的头领。
刘多鱼正在和关押在外院一根房柱上的李三郎交谈,他不识字,也不会验尸,但李三郎从头到尾的愤怒不甘明显就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心里很怀疑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那几个衙门老油条说的那样,想要从李三郎口中问出真相。
属下过来的时候,李三郎正在讲述当时齐楚在李家寨的经历。
听到齐楚曾经在庄子上住过一段时间后,刘多鱼便说道:“我家帮主是仙人,收了李老爷的恩惠就必然有所回报,那田三娘要是真下毒毒死李老爷,帮主肯定会告知你们。”
李三郎苦笑道:“齐仙人确实厉害,可那毒妇却不是寻常妇人,奸淫成性,蛊惑我父亲和大哥,让大哥对他言听计从,我看这里头肯定有鬼!要是齐仙人还在,我又怎么会落得这个地步。”
刘多鱼摇摇头,摩挲着下巴道:“不对,不对······就算田三娘再厉害,也肯定没下毒,这样的话,你要是下毒毒死父亲也不对,帮主肯定不会眼看着这种恶事发生······”
就在这时,属下过来,将李大郎送的辛苦费,转交给刘多鱼,
属下神秘兮兮地说:“······刘都头,这钱可不少,帮规没讲不让要钱,就是咱们都有县里的兄弟没有,该咋办?”
刘多鱼本来就觉得事情有鬼,现在李大郎无缘无故送来辛苦费,更是眉头紧皱。
“把钱收起来,回去交给我爹入账。谁说帮规没讲,不是说了一切缴获都要归帮里吗,这笔钱收了就是大家的,私吞那还是兄弟吗?还给他是不可能的,这李家寨有的是钱,他要是还给,照样全收。”
属下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丐帮内部现在还算平等,刘多鱼等人吃饭穿衣等等条件都和他们差不多,老大都没开口要搞特权,小弟就算有这种心思也不敢。
两人毫不避讳地在李三郎面前说完,刘多鱼拿着钱袋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知道你有怨,可规矩就是规矩,连你大哥都说是你下毒,仵作公人们也要拿你问罪,你要是没啥可说的,回去没准就要关押到死了。”
李三郎想了想,说道:“多谢好汉好意,我的事情除非是齐仙人回来做主,不然谁也救不了我,事到如今,只望好汉能给我那城里的妻子老丈传个话,让他们送来衣服吃食,就别无所求了。”
“这个你放心,自有人告知你家娘子,”刘多鱼点点头,见李三郎自己都像是绝望了,也不再多问。
李三郎被带回去不久,徐知县就判了李三郎一个死刑,让底下的人写好公文呈报州府,然后再一级一级地往上面传递,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都签字确定后,皇帝用笔勾了名字,就能砍头了。
整个流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有人真希望李三郎快点死,那么上下打点好了,审核流程很快就能结束;要是什么都不做,以当今朝廷的办事效率,可能得等到明年有个结果;李三郎要是运气好一点,被放在审问文件的最底下,皇帝为了彰显仁慈并不会一次性把名字给勾完,那么要是遇到大赦天下,李三郎完全可以无罪释放。
但是在死牢里的日子可不好过,枷锁戴上后,吃喝拉撒都不方便,而且还都得自己出钱,要不然可没人送饭菜来吃,只能饿死在大牢里。
幸亏李三郎这些年在县里混得不错,家里有些积蓄银子,在大牢里不缺吃喝,又有刘多鱼经常过来照看,坚持熬了一个多月,李三郎总算适应了下来。
刘多鱼这天又到了大牢里,见李三郎抱着书在看,好奇问道:“三郎君看的是什么书?”
“恩人来了!”
李三郎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消磨时间的经书,从前没那个心思看,如今整日无事可做,只好看看这些书了。”
“看书好啊,认得字就能不被人蒙骗,我这些日子算是见识到了衙门里这些公人的奸猾,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背后指不定如何编排我,”刘多鱼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李三郎面前,叹息一声道:“哎,要是我能识字,那些人敢骗我,我一定饶不了他们!”
隔着栅栏,李三郎也能感受到刘多鱼身上的疲惫,便问道:“恩人有何事顾虑,不如和我说说,我在公门里也算是沉浸了十多年,这里的事情多少知道一点,要是能帮到恩人,那真是不胜荣幸。”
一朝落魄,就连李三郎都没发现,他已经对刘多鱼这样出身寒酸的人都变得态度好了很多。
刘多鱼摆摆手,“这事我不好和你讲,倒不是怕你知道,只是让那些人知道你过问了,以后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李三郎迟疑一下,坚持道:“恩人放心,这事我势必烂在肚子里,决不会告诉别人。恩人,你就说吧。”
刘多鱼:“这事儿,仔细说来,还和你那兄弟有关······”
······
原来就在李三郎被关进大牢之后,李大郎的夫人就病故了,李大郎虽然没有娶田三娘为妻,可在李家寨,田三娘已经成了实际上的李夫人。
而上一个“李老夫人”,也就是李老爷的大娘子,因为李三郎被关进大牢后重病一场,躺在床上根本管不了事,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婆子也被田三娘赶出了李家寨,除了田三娘指定的人以外,谁都见不到李老夫人。
是生是死,根本没人清楚。
李大郎不是个管家的材料,管家处理事务到头来终归还是要主人家点头才能办下去,李大郎继承了李家寨,每天只忙着“生孩子”,要不就是带着庄客家丁聚赌,城里的赌场被丐帮抄了,李大郎有赌瘾,于是在寨子里自己搞了个小赌窝。
吃喝嫖赌······沾染上了几乎就没有戒除的希望,前两者是必须的生命需求,后两者就完全是精神上的堕落了,一旦沉陷进去,不管身体情况允许与否,都很难把持住。
田三娘乐于李大郎不管事,稍微几句话,就让李大郎将权力“借”给她了,李家寨的大小事务全操持在她手里,李家寨很快就变得大有不同。
李大郎头疼的庄户减租问题,田三娘只用了一招就解决了,她也减租子,而且还是三七分成,比丐帮农户的田租还少,不过得按照最好的年景收入来算。
也就说,以前农户是三成收入归庄户们,现在是三成归李家,要是地种的好,收入自然要比加入丐帮农户高,要是遇到洪水干旱的灾年,还是只有破产这一条路。
田三娘这样做,赌的就是灾年比好年多。
举个例子,就像是庄家放赌,不管如何都不会亏钱,或许会出现有人突然连胜十几场赢得盆满锅满,但损失的钱并不是庄家的,庄家稳坐钓鱼台,只要有流水,那就有收入,你赢钱,他也赢钱,你输钱,他还是赢钱······这就是为什么“赌”往往和黑色有联系,暴利啊!躺着数钱的行当,要是没有安全保障,根本不可能进行下去。..
佃户们没想到这田三娘这么“心善”,远比传闻中的心如蛇蝎要让人喜欢,重新确认了租子的比例后,李家寨到处都在夸赞田三娘,导致不少摇摆不定的小地主们也开始学田三娘这一套,丐帮势力的扩大势头一下就减弱了许多。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算了,眼见马上到了收秋粮的时间,县衙派出小吏到乡下催缴粮税,为了避税田三娘上下打点小吏但发现行不通后,暗中让还在担任吏职的旧吏员篡改了田亩黄册,导致催缴粮税的工作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因为错了一个数字,要征税的庄户就可能被逼得逃进山里当野人,而大小地主们则可以少缴粮税然后放债夺田,交不起粮食的庄户们借了高利贷后,那就真的没机会翻身了,一辈子都变成大小地主们的奴隶,连后代都只能是做牛做马。
交齐赋税,是丐帮和知县的合作基础,也是徐知县升官发财的必须条件,他不去找是谁下的黑手,只来找李麻子和刘多鱼的麻烦。
徐知县:“我不管这黄册是对是错,要是秋粮交不齐,耽误了时间,州府要来问罪,我宁愿不要这顶乌纱帽,也不能担这个责!缺了多少粮食,都得你们给补上!”
李麻子等人怎么可能愿意吃这个暗亏,调查是谁下的黑手需要时间,可秋粮送去州府的截止日期不能耽误,当下只能先尽快把粮食给收上来,然后再来秋后算账。
既然黄册有错,刘多鱼心想,为什么不重新测量田亩还有清算户籍人口,于是带人到有问题的地方,让那些旧吏员去做这件事······丐帮帮众基本上都是文盲,只能借助旧吏员来做这件事,这些人里不少都是收了田三娘等大户好处的,结果可想而知。
弄了半天,刘多鱼发现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拿这些人没有办法,你要惩罚人总得有证据给理由吧,如果却得不出具体的田亩数,如何能让大户们服从?
既然你刘多鱼觉得田亩数有错,你行你上,别站着不腰疼指点江山!
看着那些旧吏员得意扬扬,自信无比的样子,刘多鱼心里气得想杀人,
刘多鱼要是会这个,早就把这些狼狈为奸的畜生下入大牢和李三郎作伴了,哪能忍到现在······
······